农歌是个村,我喜欢。农歌村里,农歌出名。初夏,我到农歌看农事,听农歌。 雨蒙蒙的,赏花正好,都是些什么花呢?黄瓜花、茄子花、地豆花、茼蒿花、土豆花、药芹花……一口气说不完。菜是花,花是菜,在农歌,它们是一家。黄瓜少年老成,在架子上才爬筷子高,花开得热闹,手指粗细的黄瓜横一条竖一条。细雨一洗,花金黄,瓜碧绿,煞是爱人。茄子的花,紫得婉约有风情,像个文艺小女人,风吹不老。地豆的花如大地的眼睛,忽闪忽闪吸引人。茼蒿呢,小小花朵铺排开来,很有气势,如雏菊,一朵朵擎在头顶。还有好些花,我熟悉它们就如熟悉我自己。走进村里,花们扑面而来,以乡间朴实的热情欢迎我们。
雨正在下,清洗眼睛和心灵。眼前满眼的绿有了翡翠般的色泽。艾草,农歌村里家家户户门口长一丛。“产于山阳,采以端午”的艾草,性温味苦,理气血,逐湿寒。每到端午节,它被插在家家户户的门口避邪驱蚊,除虫灭菌。家家户户门口的一蓬蓬艾草,就是为即将到来的端午备着的。艾草对妇女虚寒腹痛疗效明显,又称女人草。我极喜欢它的味儿,薄凉的清香,一路上掐着艾草尖儿,放在鼻下猛嗅。
在农歌,我第一次遇见植物茴香。平日做厨娘,茴香不陌生,却是茴香籽儿,做酸菜鱼时,我喜欢放,和着香菜撒一层。吃的时候,偶尔吞进嘴里一颗,是一种极其刺激的享受,先辣后凉再麻。植物茴香不晓得啥样。它长在农歌一户普通农家的篱笆外,有一米左右高,碧绿婆娑,叶子细如羽,挂着雨滴,分外养眼。隔着雨帘子,隔着一渠水和一畦刚从土里冒出头的苋菜,我问大嫂这是什么,大嫂答茴香啊,烧肉时拽把叶子放进去,香得很哪。摘片叶子闻闻,真是茴香味儿。茴香籽的爸爸妈妈,原来是这样。
乡间果树多。刚挂果的葡萄如鱼子,小而密地凑在一起,喧闹着。一户农家院落,刚办完喜事,窗上贴着红双喜,门口悬着大红门。半个院子覆着葡萄架,红的鲜红,绿的碧绿,红红绿绿映着农家日子的幸福。金黄的枇杷挂在高处,低的已经被过路人摘吃光了。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也长了枇杷树,日日经过,看枇杷果从青到黄,一天天成熟,心里特别宁静满足。大叔大婶有时候在树下摘枇杷,看见我,会专门从树上摘个大的让我尝尝,甜的不仅是枇杷,还有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情谊。乡间的枇杷,也是绝好的外交家吧。邻人从树下经过,看见枇杷熟了,摘一颗来吃,分明就是看得起,就是不见外,就是一家亲。
大片大片的绿色里,间隔着通组通户的水泥路。家家小楼,汽车可以开到门口。偌大的院墙外,长着银杏、白杨、枫树,开着月季、蜀葵、栀子,遍地的酌浆草、菊花脑、番瓜。新农村真是新模样,多么羡慕居住在这里的村民,晴天追麦浪,雨天弄花忙。
这样的雨,这个时节,农歌的村民还不会歇在家里。秧畈已经做好,插秧正当时。“一阵阵风吹一阵阵凉,一阵阵吹下雨花落,一阵阵才郎去车水,一阵阵娇娇栽秧来”,秧田里不时传出高亢的歌声,此唱彼和,宛转悠扬,美妙动听的农歌在田畴间回荡……
晚清至民国初期,五月栽秧季节,城里文人雅士、纨绔子弟相约去胥浦田间听歌,画家诸乃方将“胥浦农歌”绘入本地八景之一。这是农歌的历史。今天,在农歌,不仅风雨染绿,还能听见真实版的农事风情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