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俊毅

春节临近，南水北调中线水源地丹江口水库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而牵动全国公众的是库区卖鱼难问题。

丹江口水好，丹江口鱼更好。然而为了南水北调工程的建设，库区人民作出了牺牲和奉献。此前他们搬迁移民，如今为保障一渠清水北送，又要抛弃赖以养家的网箱。根据丹江口库区计划，2015年12月31日前，要全面取缔网箱养鱼，大约涉及12万口网箱里的1.5亿斤活鱼。根据规定，3月15日前，核心区所有网箱都要拆除。巨量网箱鱼短期集中上市，售价暴跌到成本以下，广大渔民叫苦不迭。

库区现在的情况如何？渔民的生产究竟是何种状况？卖鱼难问题如何才能加快解决？《经济日报》记者对此进行了实地调查——

晨风吹散雾气，露出万顷碧波。浪涛裹着鱼腥，扑向岸滩，溅起层层白沫。2月13日，刚刚7点多钟，鱼码头上就已聚满了人。他们是卖鱼的渔民和买鱼的商户。讲好价钱，渔民就驾着机船，载着商户，乘风破浪而去。

鱼儿咋越卖越多

春节临近，南水北调中线水源地丹江口水库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牵动全国公众的是库区卖鱼难。为保障一渠清水北流，丹江口库区计划在2015年12月31日前，全面取缔网箱养鱼。巨量网箱鱼短期集中上市，售价暴跌到成本以下，广大渔民叫苦不迭。

今天李明正运气不错，接连几天没卖出一条鱼的他，一大早就遇上了主顾。来自湖北十堰市茅箭区的卢全金先生，一口气就要了300斤翘嘴鲌。卢全金开运输公司，听说丹江口水库渔民卖鱼难，就特地开车过来采购，打算自家留一部分当年货，其余分送亲朋好友。

机船飞驶了10来分钟，渐渐能望见一处漂浮物，如一小片树叶，在万顷碧波中摇曳。那就是李明正的20个网箱了。李明正今年44岁，从小就住在大坝旁边。2005年大坝加高，他和家人迁进了大坝办事处移民新村。一家人没有农田和其他收入，全靠网箱养鱼为生。李明正的网箱离大坝很近，属首期试点取缔划定的核心区。按规定，3月15日前，核心区所有网箱都要拆除。李明正动手比别人快，经过几个月的抛售，他七八十个网箱现在只剩20个。虽然大部分网箱已拆上岸，但余下的网箱里还有七八万斤鱼，着实让他发愁。

夫妇俩站在网箱沿上，一个牵网，一个捞鱼。大的扔到船舱里，小的放回水中。300斤鱼并不算多，一小会儿就捞起来了。过完秤，卢全金交给李明正5000元。“往年三四斤大的鱼，一斤能卖28元。今年鱼价跌得厉害，可是赔本也得卖。”李明正无可奈何地说。

据丹江口市水产局副局长熊志邦估算，丹江口水库中还有网箱12万口，箱中活鱼超过1.5亿斤。网箱养殖的主要是翘嘴鲌，是丹江口水库独有鱼种，肉味鲜美，远近驰名。首期试点取缔的大坝核心区3个乡镇，涉及网箱鲜鱼300万斤。

近来通过新闻媒体呼吁，丹江口水库卖鱼难问题迅速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丹江口市水产局总工程师张华说，上星期全市网箱鲜鱼每天才卖出2万斤，经过各地采购和电商销售，2月13日已经提高到12万斤。每斤收购价也提升了2元。第一批急需销售的300万斤，目前已经卖掉170万斤，还剩130万斤。“春节前人们集中采办年货，是传统销售旺季。大年三十以后，可就很少有人买鱼了。”自从媒体公布丹江口市网箱清理和“爱心鱼”销售指挥部办公室电话后，张华每天都能接到500来个电话，但咨询的多，真正买鱼的少。张华坦言，在3月15日前卖完核心区网箱鱼，难度很大。

3月15日卖不完不要紧，毕竟最后期限是12月31日。那么，到12月31日，丹江口水库12万口网箱里的1.5亿斤活鱼能否全部售出呢？回答还是难上加难。

李明正说，鱼养在网箱里，不投饵就会饿死，投饵就会继续长大。自己七八万斤鱼，每天能增重好几百斤。而据丹江口市水产局估算，全库网箱1.5亿斤活鱼，每天能增重30万斤。

要有效消减库区网箱鱼，每天销售量就必须远高于30万斤。目前旺季日销售量尚且才12万斤，再过几天就进入淡季，要有效降低网箱鱼存量，谈何容易。

当地水产部门可能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的现实：岸上卖，水里长，鱼越卖越多。

挖池养鱼行不通

三里桥村张振启养了54个网箱，有五六万斤鱼，总共才卖掉几千斤。腊月初，他见价格比往年低太多，没舍得卖。现在着急了。2月13日清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主顾。六七斤的大翘嘴鲌，他每斤只要价16元，卖了1000斤。

“鱼越大，长得越慢，养殖成本就越高。六七斤大要养五六年，这个价钱都赔死了。再过一个月，网箱取缔了，鱼都没地方去。现在就是急着卖。”张振启希望网箱取缔时间能向后推迟，好歹等大家在合适的行情将鱼卖完。

从2007年开始，丹江口市政府大力鼓励网箱养殖。那时，养翘嘴鲌每斤能赚上十元。张振启就是2008年入行的，借了不少钱，加上后来每年赚的钱，全部投到网箱里去了，总计四五十万元。

“投饵养鱼污染大，12月31日是最后期限，推迟不太可能。”张华说。实际上，早在2012年，丹江口市政府就下发了《关于限制丹江口水库投饵网箱发展的通告》。2014年7月，丹江口市政府又发布了《关于取缔丹江口库区网箱养殖的通告》，明确规定：2015年3月15日前，大坝核心区并箱暂养、拆解空箱上岸；2015年12月31日前，其他区域所有网箱取缔完毕。

水库里不让养了，在岸上挖养鱼池行不行？

“挖池养鱼行不通！”原丹江口市南水北调办公室副主任丁力先说。原因有二：一是养鱼池经常要消毒，池水随雨水流进水库，会造成污染；二是当地没那么多的场地挖养鱼池。

走在丹江口市，看到的不是山就是水，平原极少，典型的地狭人稠。数据显示，自1952年以来，为服务南水北调工程，丹江口市累计搬迁移民49.6万人。“如果有足够的生存空间，就不需要迁出那么多的人口。”丁力先说。

收购放养可尝试

上世纪兴建丹江口大坝之后，第一批失地农民依靠网箱养鱼，转型为渔民。从1979年至今，网箱养鱼一直是丹江口市的传统支柱产业，形成了种苗繁育、网箱养殖、饲料加工、技术服务、水面捕捞、成鱼加工的全产业链。如今，丹江口已崛起一大批鲜鱼加工企业。如果让企业敞开收购、加工储藏，再由市场慢慢消化，是否可行呢？

“鲜鱼冰冻储藏后，口感会差很多，根本卖不动。大量收购储存，风险太大，赔不起。”丹江口市华正水产品有限公司总经理李华说，前年自己一位朋友收购了7万斤鱼，当时没及时出手，冰冻至今，已经赔了170多万元。

“网箱养鱼取缔后，我们这些加工企业没有原料，现在都在考虑转产，不敢扩大加工规模。”优优水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石宁说。优优趣味鱼、滋味鱼近年来深受消费者喜爱，如今也在为前景发愁。

取缔网箱养鱼，对丹江口市而言，意味着30多年心血培育出的支柱产业重新归零。对渔民来说，最直接的压力是还贷。3月份，李明正从农村信用社借的40万元本金就要到期了。“鱼价太低，不卖不行呀！”

有专家建议，对不能及时售出的网箱鱼，能否由政府出资全部收购，放入水库自然散养？毕竟，对广袤的丹江口水库水面来说，1亿来斤鱼并不多。以后无需投饵，常年都可撒网捕鱼，销往市场，一解广大渔民燃眉之急，二保传统支柱产业，三可获取稳定收益，四可擦亮生态鱼金字招牌，可谓一举多得。

“我们估算过，政府全部收购，至少需要十几亿元。作为国家级重点扶贫开发县，我们拿不出这笔钱。”丹江口市一位领导如是说。

别说丹江口市拿不出，就是北京、天津、河北、河南等受益省市，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或许，最好的办法是：丹江口库区政府部门向商业银行申请贷款，由北京等受益省市贴息。以目前中长期贷款6%的年息计，每年贴息不过几千万元。几千万元不算多，受益省市完全可以分担。按丹江口鱼类生长周期，即便目前是小鱼苗，3年后也能长大，上市即可归还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