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家乡的杏花。我伴随着杏花盛衰轮回而长大。
我的家乡是太行山下一处村落。“太行山前杏林村,踏青祭祖探耕人。忽遇春风落杏雨,疑是漫天雪花飞。”一首《杏花山记》将我的思绪牵引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
每年阳春三月,村头有杏花初绽,屋后的老杏树早已是满树喷薄灿若云霞了。而西岭之上的杏枝呢,则携带着串串含苞待放的花蕾,向勤劳的乡亲们昭示着丰收的希望。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山里的孩子看满树绽放的杏花云霞杏花雨,似乎看不出什么味道,倒是那带蕾的杏枝十分惹人喜爱。我们庭院相邻的几个孩子,一起上山,一起爬树,你递我接地采集杏枝,最后一人一把带回家插在装水的酒瓶里。三五日后,那血红的蓓蕾绽开为粉红的新花,让全家人几天里看着她都无比欢乐。然而,这只是杏林山村孩子们在仲春品尝长冬冷漠之后的小小惊喜。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杏儿,要到杏花开放后一个多月才有。我和小伙伴几乎天天中午趁着大人们午睡之时,跑到村后那片“百年老杏林”里去。沿着缓缓的山坡,穿行在迷宫似的小径上,一棵树一棵树察看,寻找青青杏儿,品尝我们渴望的浓酸微甜。待自己吃够以后,我们还会多摘一些,带到学校给其他同学品尝,哪一个能抗拒这青杏酸甜诱人的力量!
小时候,我以为杏树是家乡特产。要不,我们村怎么就叫杏林呢!长大后我求学远行,方才知道,杏树在世界各地均有分布,多为栽培,而且叫杏林的村庄也不止一处。
杏树木质地坚硬、色泽光洁富贵、纹理顺直、耐水抗腐,是制作家具和首饰的上好材料。我们乡村里的男人们,几乎人人都有几个杏木做的镰刀把手。那刀把拿在手里既俊美又牢靠,上山能砍柴火,下地可割麦稻。小孩子们喜欢手持一根长长的杏木棍,舞动起来非说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常常用中年杏树枝条做大大的弯弓,用新抽出来的杏枝长条截成箭,学着英雄射大雕。现在想起来,这杏条箭怎么也比不上江南的竹箭。可是当历史演进到今天,我们温带地区很少能见到竹子啊!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不失为人类顺天依地的生存原则。
杏是一种营养丰富的常见水果,杏仁是一味常用中药,杏叶是多种家畜的优等饲料。杏成熟于仲夏时节,收获杏子后再采集杏叶往往不老,新鲜的杏叶牛马猪羊都十分喜好。
作为生态科学工作者,我愿意告诉人们的是,杏树为阳性树种,喜光、耐旱、根系发达、扎根深入、抗风耐寒,是受人类活动影响明显地段经常见到的植物,其种子发芽率高,容易栽培成功,可作为改善环境、保持水土和恢复自然生态系统的先锋树种。而且杏树的顶端优势不突出、侧枝发展繁盛、树冠硕大茂密、同多数其他树木和草本植物没有化学拮抗作用。杏树生长起来后,可以给更多其他植物提供有利小气候环境条件,进而加速退化生态系统的恢复和重建。说到此处,就不能不由衷地赞美杏树和杏花了!
“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杏花是暖春的使者,耕人的闹钟。杏和梨树、玉兰一样,先叶开花,仲春将去寒意尽,绿叶未发花已荣。每当杏花发于村头野外,北方农村的父老乡亲就要着力春耕了。
“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这是宋朝杨万里《咏杏五绝》中对杏花细致而比较科学的描述。事实上,杏不但花色渐变,而且其雌雄花蕊的长短比例也复杂多样。这就构成了杏树繁殖系统的遗传多样性,是单物种生物多样性高的重要表现。因此可以预测,杏还可以作为生态科学和农学界研究栽培和野生植物种质资源多样性的模式物种。
有人考证,杏原产我国新疆,后来循着前丝绸之路的古道驼铃,东入关内膏腴华夏,西播海外造福环球。的确,早在3000多年前诞生的甲骨文中已有“杏”字,而春秋时期《管子》一书就有“五沃之土,其木宜杏”的论述,《山海经》中也有“灵山之下,多杏”的记载。杏与我国劳动人民的密切关系由来已久。历代诗人歌杏咏杏,可谓诗书不绝!
杏林春暖,杏坛风高。杏可谓我炎黄子孙历久弥新的植物文化的典型代表。
难忘家乡的杏林,难忘儿时的杏趣,更难忘新时代大江南北飞驰的列车道旁如雪似锦、生机盎然、蔚为大观的杏花花丛、花带、花海和花香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