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干菜根,添点水,锅里蒸一碗,颜色浓了取出,一勺一勺灌下肚,别提多酸爽,这味道只有吴越之地的老百姓能体会到。
家乡浙江诸暨,物产富饶。在吃上,正宗的香榧和独一份儿的西施豆腐都是门面。可离家游子最想念的,还是那一口霉干菜。
其实,在各地饭店,梅菜扣肉是常见菜,往往用鲜嫩大菜腌制,菜偏黄,口感软,味略甜。诸暨的霉干菜用的是九头芥,反复蒸晒、腌制时间长、颜色黑亮、味发酸、硬邦邦。诸暨是绍兴辖区内的一个县级市,但与绍兴人绵柔的性格完全不同,诸暨人说话嗓门大、方言如吵架、性格火暴、行事仗义,人称“浙江人中的东北人”。因而,同样是霉干菜,诸暨人腌制得更黑,老百姓习惯的口感也更硬一些。
这样的霉干菜,满满一碗,放上五花肉慢慢蒸,第一次出锅还是硬;第二次、第三次,放点肉再蒸,越蒸越乌,越蒸越软,越蒸越香,越蒸越油亮。夹起几根菜放在碗中,就是真正的“乌干菜、白米饭”,这种令人生津的鲜香,只有尝过才能体会到。
以柔克刚的方法不仅是烧肉,还有烧饼和馒头。大铁桶里炭火正旺,霉干菜里混些许肥肉细砂糖,拿面团一包,擀面杖擀开,撒上白芝麻粒儿,往桶壁一贴,眼看着烧饼就滋滋鼓了起来,铁夹子夹出,放在纸袋中,烫着手拿好,闻着略带焦味儿的扑鼻香气,咬上一口,嗅觉和味觉齐齐抵达幸福的彼岸,连平日从不吃肥肉的我都觉得作为配料的小肥肉晶莹可爱起来。
在诸暨上高中时,学校不远处的桃花源酒家自创了霉干菜包子,这种油亮的霉干菜成为比肉馅儿、鲜虾馅儿更肥美的馅料。回忆起那段备考的生活,飘着的还是霉干菜包子的味道。
在北京上大学,我曾不遗余力地推销过家乡的霉干菜,舍友们也只能是听说过、没见过。大三时学校里开了一家“武大郎烧饼店”,并因一种“肉梅菜烧饼”火速有了自己的拥趸。我跟风去买了一个,却在闻到那熟悉的香味时不忍下口。再去,老板换了人,但烧饼的味道还是一样。因为即使不是浙江人的老板,他所用的原料也还是从浙江采购的,只有这种来自原产地的霉干菜,才能赋予烧饼最独特的风味。
找工作那年,曾和班里同学一道去参加浙江卫视的面试,刚下火车,几个浙江人就杀到火车站对面的小吃店,要了霉干菜烧饼,就着咸豆浆吃起来。一夜硬座的疲惫,在那一刻全部扫尽。
而今,在北京工作快12年了,单位食堂里每做梅菜扣肉我都会要上一份儿,也给身边的同事捎过家里的霉干菜。北京的家中,年年有母亲寄来的新制大罐霉干菜,炒四季豆的时候撒一把,番茄汤锅里撒一把,我偷偷地、潜移默化地,想让更多人接受它、爱上它。每撒一把,都感觉自己离大厨近了一分,离那个上学快迟到了,却还在桃花源酒店门口等下一笼霉干菜包子出炉的自己,又近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