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人文决定了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习惯的不同就造成了舌尖上的偏见
端午过后,家人一直拿粽子做早餐。麻利解开棕绳,几口吃完咸肉粽,真想来碗咸豆浆。浙江人在豆浆里舀上一勺酱油点卤、撒点儿嫩葱榨菜沫儿,捧起海碗大吸一口,鲜美得通体舒畅。
和番茄炒蛋一样,粽子和豆浆的甜咸之争几乎会给每个离家求学的游子上一堂文化碰撞和地域差异课。
那根本不叫豆浆,那就是豆腐脑;粽子怎么能用棕绳穿呢,应该用粽针穿。我的大学室友——一个来自江苏盐城的姑娘,这样告诉我。她自小吃的就是甜粽:白粽子蘸糖,或者是蜜枣、赤豆做馅儿。想吃口咸的怎么办?有啊,嘬上一碗小泥螺、掏空几个咸鸭蛋,配一碗煮粽子的清汤做茶。不但粽子只吃甜口的,她从小喝的豆浆也只放糖。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水土人文决定了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习惯的不同就造成了舌尖上的偏见。
清朝年间,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画卖不掉,靠制作画灯糊口,还得托在南京的袁枚代售。袁枚努力了一阵,没有效果。金农穷极,再催问,袁枚只好回信称:“先生笔墨,遗世独立,付烛奴以光明之,真奇宝也。奈金陵人但知食鸭脯耳。白日昭昭,尚不知画为何物,况长夜悠悠乎?”
金农的艺术水平自不必说,早已被后世认可,但袁枚引为借口的“金陵人但知食鸭脯”却结结实实地给南京人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也有笑话称,一个宿舍打算煮点绿豆汤消暑,主意一出群策群力,有人去买绿豆,有人去买冰糖,苏州人不知上哪去买红丝绿丝,广东人说趁菜市场没关门我去买点海带。可以想见,这是一锅众口难调的绿豆汤。
吃在嘴里,甜在心间。一个麻辣兔头可能让湖南四川妹子好吃到“飞起”,一碗土笋冻每次都让我的一个厦门朋友引吭高歌。闽南人民有首传唱的歌曲叫:《哇,土笋冻!》“土笋冻呀土笋冻,最最好吃真正港(正宗),天脚(底)下,笼(全)都真稀罕,独独咱家乡出这项。酸醋芥末芫荽香,鸡鸭鱼肉阮(我)都无稀罕,特别爱咱家乡土笋冻,哇,哇,想做土笋冻。”
她携夫婿从美国回娘家,心心念念这碗土笋冻。先生是江南人士,想着这土笋冻顾名思义应该和带着泥土芬芳的嫩笋差不多。结果,却是沙虫开膛破肚熬煮出胶质凝固成的透明块状,虫体还清晰可见。自然,先生拒吃,只好听她用闽南语念白《哇,土笋冻!》。
都是饮食男女,味蕾如此顽固、舌尖如此挑剔。难怪老派母亲会对出阁的女儿说,“抓住他的胃就抓住了他的心”;网上的小姑娘会发帖求助——“我和男友吃不到一块儿去,还能过到一块儿去么?”
其实没那么复杂,文中我的盐城同学,毕业后离开北京去了上海一家报社工作,吃了咸肉粽,喝上咸豆浆,还承认这种没有形状的咸豆浆的确不算豆腐脑。而厦门好友的夫婿,试遍当地美食之后,爱上了五香条、手抓面、花生汤,也算是和妻子求同存异。
所以说,美食节目“舌尖上的中国”“十二道峰味”之所以火,就是因为我们好奇、我们惊叹、继而我们尝试、我们理解、我们接受。
去云南出差,上飞机前去早市买点儿新鲜的鸡枞菌回家给家人熬汤喝;陕北的黄馍馍走进大城市连锁店,周末带家人去尝尝;明星的椰汁白酒煮青口让淡菜高级了不少,朋友聚会可以牛刀小试。
或许我不吃辣,但我愿意学你拌上一点老干妈;或许我没你那么爱吃酱鸭脖,但不妨碍我陪你一起看球赛直播。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饮食如是、生活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