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朋友的存在，突出体现在即将落雪的黄昏。招之即来，共饮一杯，或茶或酒。小寒来袭，南方欲雪的天空眉目淡定，心怀晏然。

手机收到以Fox注册地址的邮件，是芮英，刚为公司接了一个大单，获假，正驱车来我的方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极少使用微博微信之类，似乎都很钟情邮件。作为80后中学时代的见证，Fox承载着我们这一代人太多的感情。

不约见闹市茶廊酒肆，直奔我学校小舍，同来的还有米果和宁子。她们来，会事先嘱咐校外酒水店老板温一壶老酒，打几个鸡蛋搅匀，对月酣饮到天明。一屋子暖气，横七竖八的安静睡姿，突然觉得时光的可贵，岁月渐深，依旧亲密如初，从未疏远。今日来得突然，但窗前月，屋后梅，桌上书，几上茶，故在，一切具备，不缺知己。

芮英的车拐进宿舍小院，灯光瞬间照亮我的小窗。茶具简陋，是我从景德镇淘来的。壶壁上有淡淡腊梅。芮英独爱那只杯壁有兰草图的杯子，说和她家那盏牛鼻孔酒壶是一对的。谁说茶和酒不能在一起？说喜欢，就毫不犹豫地带走，不需要经过我允许，一切真心实意，都是我能够成全的。每次她来，还不忘带上它。我们长时间在一起讨论写作，理想，爱情还有婚姻，得出结论：因为不遇，因为压抑，暗自生出从未有过的敏锐和勇气。这种生活方式，何尝不是一种新生？我深信不疑。那只兰草杯子，天意将它安置在一个妥当的位置，总还是会如期开放。

米果在粤剧团上班，最喜欢听她聊古典乐府形式的戏剧，她的唱功甚深，静中发力的表情使人陶醉。我们都曾随她去过满坐中老年宾朋的剧场，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她扮旦角一处独唱，用情至深，幅度不大，却可以感觉到她以气运词，意志非一般坚韧。一壶茶，清醇温润，从喉咙到胸底。原本有些疲惫的米果感觉身体舒畅，竟唱了起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突然觉醒的青春，更为锋利、轻盈、有力、清晰的自我，并未使我们获得优游自若的能力，反之，是种种限制对爱情带来的不得已的疏离。母亲生病离世，米果一直沉浸在孤独之中，她用工作，坚韧和乐观来对抗自己的命运，但这种孤独并未更改，尽管我们情同姐妹。

几乎很多经历过感情挫折的大龄女子，最终都在这条路上殊途同归——无欲则刚。冬夜似乎显得很长，吃茶聊天，读诗唱戏，须臾莫不新愁易感，最一时之盛况，成为不羁人生的一个梦幻。

宁子一直静静的，挂了丈夫和孩子的电话，观一场小范围内没有任何干扰的说，唱，饮，她不喜欢任何强力证明，柴米油盐丈夫孩子，没人比她更懂得及时行乐敬天爱人的真理。内心的火焰，即便在流年辗转，也未能熄灭。她决定教一辈子的书，也许会写一部与教育有关的书籍。她说，爱，需要珍重对待，他若爱你，必以全部生命来供养你。任何一种爱，到最后依旧是回复到自身的强大，但无法消除孤独。大家围坐一圈，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觉得这张脸确实跟婚前没有两样，却有着婚前所没有的恬然，包容，处变不惊，不负美意。她不时给我们倒茶，仿佛她是一家之主。她提壶，冲茶，握杯的样子，甚美。身为女子，也许我们所有的奔赴都在渐近趋于这种通透，明亮，洗练的性格。

不知已是几壶，起身走向窗前，推天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才确知夜已寒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