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嚣与繁华是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见证。但城镇化进程的推进也让“钢筋水泥”的城市变得“千城一面”,一些有故事的历史遗迹和古老建筑渐渐消亡。
在僻静的乡村,传统村落同样以惊人的速度翻新变迁。所幸的是,由于与城市相比发展较慢,老旧的建筑连同依附于其中的历史传统文化留存还相对较多。但如果大拆大建的洪流继续涌入乡村,传统村落终会变了模样,没了魂魄。
“千村一面”不可变为现实,保护传统村落是必然的选择。
活的历史
高低不平的石阶、斑驳的墙壁、潺潺溪水从身旁流过,阳光透过茂密的古树形成忽明忽暗的影子,公鸡趾高气扬地散步,两只小狗悠闲地追逐嬉戏,牙齿掉光的老奶奶满脸笑容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剥豌豆,即便与你素昧平生也要热情地说上一句“进来坐坐”。向远方看去,群山掩映下半山腰灰瓦黄墙的小村庄是满眼绿色中古朴、恬淡之所在,无论哪一个角度,都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这是浙江省丽水市松阳县杨家堂村的一些片段,但远不是传统村落的全部。
屋檐下的手绘文字和图画,即便历经一两百年光阴流逝,依然清晰可辨,颜色仍旧醇厚光鲜,同行的松阳县建设局局长卢丁方感叹,那时的人们已经能够造出如此好的颜料。书写在墙上的多是古训、家规,驻足阅读,再环顾老宅中虽古旧却精致的木雕,似在与先人对话,也感受到了日月轮回,并体味到某些精神力量。
松阳县是华东地区数量最多、保存最完好、最有代表性的传统村落聚集地,被誉为“最后的江南秘境”。两百多公里之外的安徽歙县雄村,一座距今200多年的竹山书院依然保存完好。书院是传统村落的一个文化符号,也是中国历史传统文化中耕读文明的重要载体。
在浙皖的传统村落中穿梭,那里还有距今800多年的木质老戏台,有康有为曾经养过伤的老宅子,更有众多的书院、宗祠、庙宇、牌坊,历史和文化俯拾即是。哪怕是一间普通民居,它雕刻精美的窗棂,屋檐惟妙惟肖的牛腿,都值得停下观赏、细细玩味。
传统村落有美妙的自然风光,有历史文化遗迹,更寄托着一代一代生活于此的人们的乡愁。在我眼中,村落中的传统民居是凝固的历史,是民族生存的智慧,建造技艺、社会伦理和审美观念等传统文化要素的集中体现,是难以再生的珍贵文化遗产。
把根留住
安徽歙县卖花渔村66号院的方阿姨,自嫁到卖花渔村就一直住在这栋老宅子里。这栋建筑已有百年历史,是她丈夫的祖父兄弟俩合建的。方阿姨说,这老宅子是我们一家人的根,逢年过节,在外面奔波的亲戚都会回来,老宅子很热闹。外面再好也不能离开,我要为全家人守住老房子,守住我们的根。
像方阿姨这样留守在村里住老宅的多是年长的人。为了寻求更多的就业和致富机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农村。更多的则是举家外迁,老屋渐渐空了,没人住了。传统村落保护面临“空心化”的现状。“一旦老房子没有人住,就会坏得很快,可能几年就塌了。”卢丁方说。
传统村落正在消失。“随着社会的发展,村落的原始性,以及吸附其上的文化性正在迅速瓦解。因此,保护中国传统村落已经迫在眉睫。”一直呼吁传统村落保护的著名作家冯骥才说。
在古村里长大的安徽歙县住建委主任张四新依然清晰记得童年在村子里和小伙伴嬉笑玩耍的场景。做传统村落保护工作,也寄托着他的感情,“保护传统村落,我们这一代不做,恐怕下一代就没得可做了。”
自2012年以来,住房城乡建设部会同文化部、国家文物局、财政部已公布两批1561个村落列入了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很快,第三批994个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村落名单也将公布。去年12月,住房城乡建设部启动中国传统民居调查工作,并编纂完成《中国传统民居类型全集》。传统村落保护越来越受到重视。
老宅难护
达成传统村落保护的共识是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更重要的是,传统村落该如何保护?采访过程中,很多人都认为,单纯的保护传统村落,修葺古旧的传统民居,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必须找到使各方受益的办法,在发展中保护,让保护可持续。
首当其冲的是,传统村落保护面临保护与村民生活改善的矛盾问题。传统村落中民居的功能有相当一部分很落后。最大的难点是老百姓要改善生活,而政府要求他对传统民居进行保护。
对此,桐庐县建设局局长陆端平说,老百姓不愿意的事情,干不了,也干不好,所以传统村落保护首先要尊重人的意愿。既要保护好村居,也要解决好村民的生活,让他们从被动保护变为自觉保护。
松阳县县长王峻认为,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发展绝对不能排斥原住民,离开了原住民就失去了灵魂。“要把老的村子留住就要让他有新的经济活力和业态。”
王峻说,原住民在村落保护利用中可扮演多种角色。比如,继续生活在民居内,保持生产生活习惯,能成为游客参观体验的重要内容。工商资本租民居进行改造,让原住民续住并聘为管家,还可为其种植绿色农副产品等,既可减少成本,还可获得生态果蔬。而原住民可不用搬离,就能获得租金、管家劳务、农副产品销售等收入,不出村也能就地致富。
沿坑岭村的经历就是在发展中保护传统村落的一个例证。丽水职业技术学院油画系副教授李跃亮来到松阳县的沿坑岭村挂职,他发现,吸引书画爱好者来山水中的小村庄创作写生,是帮助村民们致富的一条路径。李跃亮带领村民完善了设施,3户农民把老房子改造成旅社。短短半年间,沿坑岭村就接待前来写生的画家、学生2000多人,不仅乡村旅社创了收,来的人多了,过去苦于没有销路的金枣柿,也从原来每斤15元涨到了78元。
但古村保护并不是一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的事情。首当其冲的是资金问题。从2014年到2016年,中央财政按平均每村300万元的标准提供114亿元补助资金支持传统村落保护。目前,已有327个传统村落获得这300万元支持。但“改造一栋民居有时比重盖新房还贵,有的需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所以,300万元的财政支持肯定远远不够。”张四新说。
“保护传统村落需要多方努力,在唤醒全社会对传统村落价值认同的同时,需要各级财政合力支持,并撬动社会资金投入。”住房城乡建设部县镇建设管理办公室副主任、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委员会工作组组长方明说。
建造传统民居的手工艺也是传统村落文化体系中的重要一环,早在宋代就曾经有一本介绍房屋建造的书叫做《营造法式》。然而当前,也面临传统民居建造缺乏能工巧匠的现状,张四新认为,应该赶快把仍然具备建造技艺的能工巧匠集合在一起,并将这些手艺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