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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  下一版 2021年6月6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黄河行
三门湖盆推想(下)
冯并
位于黄河边的潼关古城。 (视觉中国)

陕县是华夏文化的一个集中过渡带。有着几千年历史的老陕县城,早已没入水底,但宝轮寺塔和全国重点文物空相寺,以及安国寺还在水库岸上,行政中心搬到高处的大营乡,正好建设了一个新陕县。老潼关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凋敝,人来人往,市面依然繁荣。

空相寺原名定林寺,又称熊耳山寺,历史上熊耳山森林密布、山花烂漫,与白马寺、少林寺、开封相国寺,并称豫中四大古寺。创立北方禅宗的达摩祖师,便是在定林寺诵经坐化的。

空相寺的钟楼雄伟,一口铁钟声播远方,当地有语夸张,“和尚敲钟,传到京城”。这京城自然指长安,但形容声音能够传向长安去,证明这口铁钟还真不小。

第二次去三门峡市,重点去2013年申遗成功的崤函古道以及庙上村的“地坑窑院”。后者是陕县特有的民居样式,集中了古代窑洞和地下建筑的优点,约有4000年历史。那是人们优选的民间居住智慧。陕县的“地坑窑院”,又称“天井窑院”或“地下四合院”,比较集中的天井村落有100多处,最典型和有创意的是庙上村,有道是“见树不见村,进村不见房,车从房顶过,闻声不见人”。现在很多人搬到地上的楼房里,“地坑窑院”也就成了旅游观光的亮点。

“地坑窑院”的出现是有条件的,暴雨少,汛期不会发生水患。地下水位低,不会出现渗水,一般在平阔的塬上,挖出一亩见方,深2丈边长5丈的院围,四面套窑七八间,黄土漫院,光滑齐整,上塬有台阶,出门有道路。窑院遮风避寒,冬暖夏凉,要是用来作仓储,也是一种节省能源的好方案。事实上,隋唐时代的许多大粮仓就分布在黄河两岸的黄土塬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崤函古道更有名了,那里发生过历史上著名的崤之战,直接通向函谷关。我特意去了杜甫写作《石壕吏》时去过的硖石乡车壕村,那是崤函古道最险要的一段。青石路坑坑洼洼,一斑一点都记录了历史的沧桑。

三门峡的文化古迹还有很多,如仰韶村文化遗址、庙底沟遗址和列入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西坡遗址,以及虢国上阳城和虢国墓等。

第三次去三门峡市,更多转向了三门峡大坝。古老而年轻的陕县,1959年划归三门峡市,现在是三门峡市的一个主市区。三门峡市的夜景好看,陕州区的夜景好看,三门峡大坝的夜景也好看。三门峡市在库区南岸,像是湖中的一个半岛,四面环山,三面临水。傍晚时分从坝头上看去,灯火通明。

然而在三门峡大坝建成之前,这一段黄河是何等险要。沙多水急,山石遍河道,船行难于上青天,因此在临河北岸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古栈道,迤逦延伸到二三百里之外的小浪底。在人们的常识里,似乎只知蜀中有栈道,很少说起黄河古栈道。其实三门峡的古栈道,从东汉时代就出现了。说大禹治水劈开了三门峡,神话想象的成分居多,但开辟黄河栈道,却是先人们另一个大的交通贡献。

按照一般逻辑推测,黄河可行船,何必要栈道?这或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分析。其一是彼时三门峡的河道太凶险,除了人们都知道的人、神、鬼三门,还有“张公岛”“梳妆台”和“中流砥柱”。其二是船有上行下行,河水有涨有落,少不了纤夫来背纤,也少不了牵引行船的栈道。其三是自古有名的崤函古道也是一个道路系统,既有水路,也有陆上人工通道。人们看到的栈道遗迹,清晰地显示了上下两条,上边一条或是正常商道,下边一条便是挽纤道。

对于三门峡,古今诗人留有大量吟唱,上世纪三门峡黄河第一坝竣工时,诗人贺敬之所作的《三门峡·梳妆台》风靡一时,但最早描述三门峡全景神韵的诗歌出自诗人元好问。他晚年居于离三门峡不远的临汝镇,因此有了《水调歌头·赋三门津》,在吟过“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之后,还吟道“有力障狂澜”,颇令人多思。他定然不会知道人工水库是什么,但凭着诗人的敏感,却联想到或有一种超自然力可以克服黄河大拐弯的险峻。

三门峡大坝于1958年截流成功,1960年建成,三门峡完全不复当年模样。三门峡大坝的酝酿,其实早在民国年间就已经开始,只因河情复杂,牵涉到上下游的流沙和悬河,一直没有定论。三门峡水库究竟该不该建,建成之后利大还是弊大?有议论也很正常,大家的出发点都不错,只不过研究视角不尽相同。大家讨论的焦点在于:初始设计中规划的主要功能是防洪蓄水兼发电,还是拦沙、大坝建多高更合理等。要拦沙,在水土流失尚未得到控制且上游缺乏相应配套工程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人们都知道,大禹治水传说或者民间治水的精要是疏,不是堵,这个道理也应适用于排沙。只是古今生态状况不同,传说中大禹治水的重点在水不在沙,事不同理同,疏与堵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思路。疏的智慧是先人总结出来的最高智慧,历朝历代的治水者们,提出和实行了“蓄水刷黄”“束水攻沙”等办法,就是彼时治河智慧的一种体现。

后来的情况是,三门峡大坝依然稳固,但运行一年半后,水库里就淤积了15亿吨泥沙,库容量逐年下降,接近积沙极限,连带着渭河出口的一些段落也出现了“拦门沙”。付出较大代价,并没有实现堵沙和拦沙毕其功于一役的效果,算起账来当然有些不合算,于是也有人认为是失败的一例。

就解决沙流和“悬河”问题,只靠拦沙确乎有些一厢情愿,但说是完全失败,也不尽然。正面看,有三点影响;负面看,有两点。正面的三点:一是三门峡工程后来作了多次调整和改进,加强了排沙功能,虽然有些亡羊补牢,但犹未迟也;二是它在下游错峰防洪中起到了一定作用,近50多年来,下游并未发生大的溃坝事故;三是随着大坝功能调整后,昔日的移民线降低了,许多划为库区而禁居禁农的田地开始恢复,出现了新的居民聚落。现在的三门库区,进出河沙接近平衡,形成了一种总体上能够控制的缓冲。负面的两点:一是对渭河地区土地和渭河生态有直接影响;二是超高的大坝也引发了诸多问题。教训也是财富,三门峡大坝的水位控制高度,为后来三峡大坝的建设提供了经验。大坝过高会降低上游流速,加速泥沙沉积,而在汛前,水库是不能高水位蓄水的。三峡大坝汛期运行水位控制在145米,比正常水位低30米,就是这个道理。后建的大坝设置了永久性泄洪排沙设施,以减少库内淤积,这些都是来自三门峡大坝的另一种认知财富。

泄洪水流的错峰调度很重要,系列工程配套照应也很重要,一旦工程体系趋于完善,河流地理的应力和排沙压力也会相应分散。从人的主观能动性上讲,重要的还是在水土保持和排沙入海上做足文章、做好文章。

从渡口开出的游船上望去,三门峡大坝下的三孔排沙涵洞正在启动,虽然排沙气势远不及小浪底大坝那般壮观,但也有一定规模了。向下游看去,小浪底水库的水面隐隐在望。从三门峡开始到小浪底,这个古“三门湖盆”前后有三门峡、窄口和小浪底三大库区,似乎形成了一个梯形流动结构。作为水利工程的门外汉,我也禁不住地想,这一段曾经异常险要的黄河河道结构已经改变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会不会出现更合理更积极的结构变化,在黄河上游、中游形成合理的梯级?从目前来看,“三门湖盆”与黄河一道,已经渐渐进入一个新的稳定期,新的积极变化还会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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