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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 2019年5月5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山岚氤氲话成都
□ 沐 墨

成都独有的市井气息和蜀文化的氛围,吸引了自古以来不少诗人学者前来穷究,并最终在此尘埃落定

文字走过的地方,脚步去量一遍。已记不清,我曾有多少文字来过川蜀,却一直未能拥有勇气,涉足这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年春天,踌躇再三,最终在四月山岚氤氲的季候里,迈开出行的脚步。在四面受阻的群山之中,视野里一切险秀雄幽,如神话的暗示。从水利农事、佛道建筑到民俗雅韵,数千年天人和谐的迹象,千真万确,四川,是一个智慧之上的传说。

那里能给人留下多少面貌,我不好说,但于苍山峻岭间落到成都的地面,看街边艺人的川剧表演,才发觉已身置尘埃。吃火辣的川西坝子,观秒变的川剧脸谱,喧闹,快意,集聚在头顶。最后,整个人几乎和热辣的氛围结合了,连说出来的话,很自然地带上了火辣味。

但在这种火辣味的背后,是细水长流式的煎煮和烹熬。变脸功夫,从手上吊砖头,盘脚扎马步,跌打滚爬练起,日夜不停,只为台上的零点几秒钟。著名的川西坝子,从原料、汤料的采用到烹调技法的配合,荤素生熟、麻辣鲜香,嫩脆绵烂,浓淡相宜,酣畅淋漓,无一不显示着古老巴民坚韧、豪放、包容的文化心理。

边煮边烫,厚味重油,人生百味消融于围炉聚饮的欢呼处,可丰可俭,无论风来雨来人祸天灾,那炉下之火始终焰焰于燃。

在成都锦里、宽窄巷子,随处可见穿汉服的青年男女,如花美眷,仿佛置身蜀汉。也随处可见衣衫一截空落,却仍旧笑颜如花的人,仿佛伤痕从不存在。

见山书局,我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姑娘,休闲西服,栗色短发,晰肤红唇,非常自信干练的样子。她在书橱之间流连,走一步,抽一本翻翻,我跟在她的身后,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发现,她一只裤腿在空中飘飘,另一只脚则与拐杖支撑在地。站立太久,可一点也不显得疲惫,这是汶川、北川或雅安震后余生的见证。痛苦曾填满所有的裂缝,可是狰狞的死神,并未取得最终的胜利。有些人顽强地活了下来,代替死去的亲人,坚持着活下去。

我突然想起前往都江堰那条高速公路,汶川、映秀、雅安的指示牌不停地出现,路上能看到一些塌陷的房屋,虽然野草丛生,可还是能从改道的痕迹中,看到凹裂凸起的废弃水泥块。

11年的时间,春天又来了,青草树林花朵,映衬着过去与新生。原计划是想去看看那里,可又不忍去看。就像在成都街头这一刻,忍不住去猜测,他们曾经历过怎样的沧桑。于是,那日的行程止于都江堰,没敢往前。又快到那个不愿回首的日子了,我透过路边那些震后残留的迹象,借那一片废墟前开满的花朵,祭那些逝去的生命。

走在成都的街头,内心的欢寂,如一火锅,被蜀风观照,被尘世轮回。我想每一个刚来成都的人,都会爱上这种欢寂。成都独有的市井气息和蜀文化的氛围,吸引了自古以来不少诗人学者前来穷究,并最终在此尘埃落定。

身为一个读书人,杜甫草堂是必游之地,言罢,便于热闹街头转身来到草堂。此草堂,已不是当年杜甫居住的秋风中的茅屋了。但此屋,汇聚着诗人的气息,便成了锦官城长盛不衰、拥有持久魅力的原因之一。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我不止一次在羁旅他乡之时,想到杜甫的这些诗句。

杜甫的孤独与李白仗剑出川、辞亲远游的孤独不同。他处于山河动荡的中晚唐时代,仕途不顺,颠沛流离,加上生活贫困,老病多思,亲人离散,各种苦涩堆积在一起,使他的诗风浓郁顿挫,达到很高的艺术境界。其境界之高,令人难望项背。

那时的杜甫为生活所迫,为绝境所逼,一家人生活在同谷,挖土芋为生,其状令人惨不忍睹。无路可走时,杜甫去了成都。

在成都草堂生活,是杜甫诗风微变的一个时期。有朋友严武的救济,杜甫得了个“拾遗”的官职,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于是,春夜写出喜雨,秋兴写出八首,江畔独步寻花,茅屋被风所破,亦能自歌自娱。环境的改变,使杜甫的诗风趋于萧散,那应该是他一生中度过的,最美好平静的一段时光。对于杜甫而言,命运之痛,家国之痛,是另一种文学的滋养,而成都,则给了他的伤痛以抚慰和放疗。

如今,草堂里的花树粲然,于堂前观望杜甫铜像,我似乎看到了中年杜甫的脸上,那一缕明媚的阳光。

朋友告诉我,她的杂志社正在草堂附近,杂志名称为《诗草堂》。当年她和许多同行移居成都,是因为诗歌。当然,这座具有文化内涵的古老城市,还孕育了许多音乐家、艺术家,这大概是杜甫遗风熏染的结果。

成都是艺之沃土,更是英才辈出之地。武侯祠不得不拜,它居于锦里闹市一侧,悄悄藏着一段历史,自有一种独特的静穆。

纵观整个武侯祠,沿正殿两厢,三国人物依次排开,置身其中,有一种觐见参拜的穿越感。

蜀相诸葛亮集政治、军事、管理才能于一身,一代天骄,千百年来一直是国人心中的英雄。成都虽不是他的故乡,却是他人生转折时期最重要也是最揪心的一个地方。他辅佐两代君王,后摊上个扶不起的阿斗,至死也未回到他的南阳。

武侯祠虽以武侯命名,但主殿却是皇帝刘备,主殿之后才是武侯,是个单独的殿堂,名垂宇宙,有一方匾额。我不知道祠名是否是后人加上去的,但可以猜想靠人情治国的刘氏,既不将孔明、云长、翼德置于文官之列,也不置于武官之列,足以见得,在刘氏玄德的眼里,他们都是凌驾于众卿之上的人。如此,君臣同庙,在封建时代可算是独例。

武侯祠,殿内楠木巨匾林立,众多书法家的手迹悬于四周和高堂。雕梁画栋间的色彩明快,少了一点厚重感,却能让人呼吸到市井中自由的空气。也许是因为蜀相诸葛亮、蜀帝刘备皆出于民间,总要沾点民间气,才不枉费他们最初的相遇和最后的相惜。

一身蜀风,我与成都相辞于清晨,水气迷蒙之间,无法将成都之美一一看清。或许下一回,待我更通透、阔达,再来细细描述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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