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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  下一版 2019年1月27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行走在赤水河岸
□ 汪 舒
绕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而过的赤水河。 金立旺摄
红军四渡赤水旧址之一——二郎滩渡口。 (资料照片)
红军四渡赤水河之一的太平渡渡口。 任用昭摄

赤水河——

是乌蒙大山之中幽深纯净的河流,深藏功与名;

是长征路上的得意一笔,逆水而来,顺水而去,留下红军永不褪色的足迹;

是世世代代守护沿岸人民的母亲河,乳汁甘甜、酒香醇厚……

乌蒙群山腹地,藏着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赤水河。

我来到赤水河的源头,淡淡的晨曦透过薄雾,映照着涓涓的细流,河流的水,好像是被山挤出来的。它连着云南、贵州、四川三省的13个县市,滚滚而去,势不可挡,涌入长江。

1935年1月29日清晨,中央红军分三路纵队从土城的浑溪口、蔡家沱,赤水的元厚渡过赤水河,进入四川古蔺县境。从而,开启了“四渡赤水”的壮举,出现了“乌蒙磅礴走泥丸”的壮丽诗句,流传着“得意之笔”的胜利凯歌。

赤水河连接着红色、绿色,更连着久远的历史,连着一条经济大动脉,连起了云南、贵州、四川三省。自秦代以来,赤水河就记载在多部论著中,也曾被命名为很多名字。从明代开始,它就被叫作赤水河,一直沿用至今。

一条河流有它的归宿,也有其源头。然而,它的源头在哪里?1992年,以谭智勇为领队的16位人文学者,他们沿赤水河而上,进行了跋山涉水的考察,解开了赤水河源头的密码。在时隔20多年后的今天,保护赤水河源头的重要行动,付诸实施。

源 流

如果行走在这崇山峻岭间,很少有人留意到,这些大山的腹内,会有纵横交错的溪流,最终又汇流成一条叫赤水河的河流。它像一根脐带,把滇、黔、川三个板块的结构紧密相连,渗透着文化、物质、风俗、气候和呼吸。

水往下流,我往上走,逆着溪流的方向一路驱车前行。车盘旋在山岭间的乡村公路上,我惊讶地发现,路旁的山峰满目翠绿,一条河流在阳光下时隐时现。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此行是到赤水河源头,这条幽深而纯净的河流很容易被忽略。当车辆抵达山脚,再不能往前行驶时,我看见了向往已久的赤水河源头。

在滮水岩山脚,有一块空地。这一天,恰遇由茅台集团发起,几家酒企共同参与的“走进源头·感恩镇雄”大型公益活动正在进行。他们的活动看起来做得很小,就在群山间的一小块土地上。但他们的理想却远大,以生态补偿、保护为核心,让伟岸的山、奔流的河,回到一片清新的自然中。

在赤水河源头附近,有20多户人家。上百年的时间,人们只知道,这个地方叫滮水岩。他们就这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谁也不关心滮水岩的水流向哪里。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先辈,在上个世纪初,走到这里后,掬一捧甘甜的山泉饮尽,便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有山依靠、有水饮用、有地耕耘,这是大自然无意间馈赠给他们的一条出路和生活财富。从此,他们与山水相依为命,祖祖辈辈呵护着这股清泉,在这方土地上平静地生活。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叫做滮水岩的小地方,竟是享誉滇、黔、川甚至更广泛区域的赤水河源头的称谓。

余晖一家人,住得离源头最近,不会超过50米的距离。

这一天,34岁的余晖站在人群中,目睹了整个活动议程。在听说自家的土地上将要种上竹子,村子里将要建垃圾处理池、清洁厕所,一些贫困家庭的娃娃读书会得到资助时,他高兴万分。

1992年,当滮水岩被确证为赤水河源头时,隐藏在大山深处寂静的小村子,有了从未有过的喧闹。那时,余晖才8岁,上小学二年级。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一支10多人的队伍来到家里,凑在一起展开手里的图纸,纸上是画满弯弯曲曲的线条。一个大眼睛男人用手指着线条的一端对他说:“这就是你家住的地方。”

那些人在余晖家住房和滮水岩之间,立了一块石碑。上面书写着几个大字:赤水河源。

这块石碑也见证了谭智勇和伙伴们的一路追寻。他们经过实地勘察,又查阅大量历史文献,有史料记载,赤水河源出镇雄县境内果珠乡鱼洞河。但是,鱼洞河上游又在哪里?谭智勇一边搜集和查阅大量资料,一边走访,每到一个地方,要去县志办查阅地名,去农业局查看农业规划,去党史办收集红军资料。通过各种分析推断,他初步判断,赤水河源头应该在镇雄县境内。于是,他们从毕节向镇雄方向,顶风冒雨,翻山越岭而来。

谭智勇带领着团队,沿板桥河溯河而上,途经洗白、石板桥、岔河后,河水渐小。再行至罗汉林梁子山脚的长槽,河床到顶,只见三股水从绝壁上飞流直下,在滮水岩处汇成一河。并且,水流终年不枯。经过多方论证和对史籍资料的分析,与实地考察相吻合:赤水河发源于云南省镇雄县板桥镇长槽村滮水岩,源头海拔1760米,地理坐标为东经104度45分6秒,北纬27度25分56秒。

这条河流紧密连接滇、黔、川的版图,哺育着三方水土和三方人文,与巴蜀、古滇、朱提和夜郎文化汇集交融。顺着这条神秘的赤水河,我从七彩云南走向多彩贵州,又过四川盆地。从某种程度上讲,赤水河是祖国西南地区的一条经济动脉,也是滇、黔、川三省的一条人文纽带。在滇、黔、川三省交界的土地上,一不经意从云南跨入贵州,或从四川跨入云南,抑或从四川跨入贵州。

击 水

沿着赤水河而下,近一天车程,我来到了习水县土城古镇。这是一个在赤水河中游不足3平方公里的小镇,如果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永远无法探知它深藏着久远的故事。

这是一座与赤水河一样古老的城。公元前156年至公元前87年,汉武帝开疆拓土,在西南边疆先后建立了包括土城在内的七个郡。

青砖,黑瓦,木屋和雕花;土墙,深井,老藤和小巷;还有它的青石板,都散发着古老而深远的历史气息。作为川盐入黔的古码头,滇、黔、川之间互市的商品,在这里库存和流转。八方怀揣财富梦想的人,逆水而来,顺水而去,形成了独特的码头文化。

这是赤水河土城的辉煌和灿烂。

在上个世纪30年代,一段段波澜壮阔的战火铸就的神话,也在赤水河上演绎。有记载:1935年1月29日清晨,中央红军分三路纵队从土城的浑溪口、蔡家沱,赤水的元厚渡过赤水河,进入四川古蔺县境。这是中央红军一渡赤水的情节。它不仅成功地保存了红军实力,还让中央红军的战略战术由阵地战转为运动战。更为重要的,是为后来的太平渡、二郎滩、茅台镇三次飞渡赤水河提供了可贵的经验。

出生于贵州省习水县的谭智勇,就在赤水河边长大。他在10多岁的时候,拜望过一些当年四渡赤水受伤留下来的老红军。红军不畏艰难、不怕牺牲的精神和力量,从小就感染了这位懵懂少年,更成了他埋在心底后来一直寻找赤水河源头的一颗种子。

四渡赤水是赤水河上最激荡人心的一瞬。不过,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在今天的人们心目中,赤水河另有一个响彻古今的名头——赤水河产酒,最好的酒。

早在中国古代,就实行了酒类专卖。《汉书·武帝纪》记载了天汉三年(公元前99年)“初榷酒酤”。而那时,西南边疆的赤水河,其所属的构酱酒已经担当了沟通巴蜀、连接中原的重任。北宋时期,赤水河流域已经出现了蒸馏酒,标志着赤水河流域酿酒水平高超。宋人张能臣在其《酒名记》中,记载了赤水河中游滋州的“凤曲酒法”,滋州就是现在的土城镇。沿赤水河而下,三面环山的茅台镇,形成了适合上百种微生物群繁衍生息的气候,冬暖、夏热、少雨。这为茅台酒的酿造提供了独特的水质、土壤、气候、微生物条件。再往下,郎酒、习酒、千年宋窖等酒企遍布赤水河两岸。氤氲的酒香,仿佛是赤水河流淌出来的。

在土城镇宋窖博物馆,我终于见到了谭智勇。他说,之所以不辞辛苦为赤水河寻源探路,是因为她是母亲河,与自己血脉相连。赤水河更是一条英雄河。遵义会议后的四渡赤水战役,在赤水河洒下过红军的鲜血,留下了红军的足迹和精神,这是一种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精神和力量源泉。在这条河流上,有鸡鸣三省、扎西会议会址、四渡赤水渡口等红色旅游资源,有镇雄古芒部、土城古镇等人文资源,有大方百里杜鹃花、叙永雪山关和丹山及习水三岔河等自然资源,这些人文旅游资源全在这条美丽的河流之上。

守 候

我走在宋窖博物馆的广场上,一座小木亭中陈列着一座青灰色的石磨,淳淳的石磨盘上留着斑斑的青苔,这是赤水河边一个普通的石磨,有近百年的历史。它虽然不起眼,却记载着一段动人故事。

这个石磨来自赤水河中游的红军渡口。85年前,红军从土城渡过赤水河,住在一对年轻夫妇家里,男的叫大壮,女的叫秀姑。小两口刚成家两年,带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在渡口用石磨为乡亲磨面和推豆腐为生。石磨是他们家用来生产和生活的工具。

大壮见红军是为穷人谋幸福的队伍,毅然决定参加红军。临别晚上,大壮和秀姑还在为红军出发磨了一晚上的面粉。道别时,大壮嘱咐说:秀姑,等革命成功了,我再回来帮你推磨。

大壮随着红军的队伍走了,秀姑在赤水河边推着石磨,带着小秀姑,等呀等,盼呀盼,大壮也没有回来。秀姑老了,临终前,她把小秀姑叫到床边,指着石磨说:秀姑呀,这个石磨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地守住它,等着当红军的父亲回来。

小秀姑含着眼泪记下母亲的嘱托,继续守着石磨,继续为乡亲磨着面,她坚信母亲说的,只要一直守下去,总有一天,当红军的父亲会回来的。石磨又在小秀姑的手里磨了许多年,小秀姑老了,她把小小秀姑叫到身边,告诉她:孩子,你要把这石磨继续守下去,总有一天,你当红军的姥爷一定会回来。其实小小秀姑知道,当红军的姥爷早已牺牲在漫漫长征路上,姥爷再也回不来了。

宋窖博物馆珍藏了这座石磨,这是一座红军的石磨,真爱的石磨,坚守的石磨。谭智勇说,把它存放在广场,要让四面八方前来参观的人们牢记历史,传承红色精神。赤水河是英雄的河,红军精神永远是赤水河一代又一代儿女的宝贵精神财富和力量源泉。

我凝视着红军的石磨,仿佛回到80多年前,看到了红军四渡赤水的雄姿,更看到源远流长的赤水河在奔涌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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