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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2018年11月4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刨根问底看元曲
——读梁归智《浪子风流说元曲》

□ 赵 勇

元散曲中不断出现对陶渊明的向往和歌颂,但大多数都难以深入陶诗的真境界,只是把陶渊明像个不倒翁似的你推过来我搡过去

今年9月,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一下子推出梁归智先生的两本新书:《禅在红楼第几层》和《浪子风流说元曲》。我刚读了第二本,便忍不住要信笔涂鸦,想说说我的感受了。

这个感受需要从我的大学时代谈起。上世纪80年代中前期,我在山西大学中文系读书,古代文学课分成4段,分别由4位老师主讲。讲到元明清文学时,梁归智老师出场了。梁老师是姚奠中先生的高足,姚先生又是章太炎先生的关门弟子,这种学缘关系本身已让我们好奇;加上梁老师那时刚读完研究生不久,风华正茂,才思敏捷,直把元明清文学讲得风生水起,轻舞飞扬,这种功夫更是让我们叹服。梁老师对“浪子风流”的解读深入我心,它确实已是“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了。

他在这本书中提到,当年他曾写过一篇《浪子·隐逸·斗士——关于“元曲”的评价问题》的文章,此文发表的时间也正是他给我们讲这门课的时候。于是,把最新思考作为讲课的逻辑框架,然后辅之以丰富的例证,再结合作品赏析之、阐述之,就成了他这门课的一个突出特点。如今我捧读这本新书,恍如走进他三十多年前的课堂,真是令人好生感慨。

虽然这本书的核心命意早已提出,但对它的解读却是崭新的。从中可以看出,那里面积淀着梁老师多年的研究心得,甚至隐藏着他自己的人生感悟。

在中国文学史中,学界对于元代文学的重视程度是远远比不上其他朝代的。但梁老师却不这么看。像狄更斯《双城记》的开头部分那样,他在书中前言以“这是……时代”造句,一口气写了十四五个之多,以此说明这个时代的丰富、驳杂、宽纵、混乱,以及文人在这个时代的幸与不幸。由于科举被废,文人墨客已失去了“学而优则仕”的晋升通道;又由于社会相对开放,禁忌较少,形而下的空间比较活跃,于是他们就收拾起精神,张扬开身体,过起了一种放纵自己的生活。

在梁老师看来,关汉卿《不伏老》中的名句——“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就是元代时代精神“浪子风流”的真实写照:“多才多艺,玩文化,玩文学,玩人生。当然也可以从这里面寻找出潜伏的愤懑、悲哀、反讽……但其主调无疑是‘玩意识’,是一种以‘顽主’自居自傲的时代感。”正是借助这种时代精神的观照,梁老师深入到俗文学的世界中,同时也深入到浪子与浪女的精神世界中,完成了对他(她)们的一次重新打量。

这种打量和打量方式会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例如,为了把“上花台做子弟”(此谓元朝男人的理想)打量清楚,梁老师借助了“新感性”;为了把元朝的时代语境说得明白,他借用了马尔库塞的“爱欲与文明”。这样一来,当今的西方理论就成了梁老师手中的解剖刀。这把刀所到之处,不但现代气息扑面而来,而且还让我看到了作者庖丁解牛般的快感。

我想,当梁老师如此解读时,就既展示了他对西方当代理论的熟稔,也提供了一种研究示范。有人认为,用现在的理论去面对古人,弄不好就成了生硬切割,过度阐释,所以要慎之又慎。另一种观点则截然相反:当今的新潮学说可以也应该成为我们进入历史的理论武器,甚至唯其如此,我们才能有所发现,有所创新。很显然,梁老师是认同第二种观点的。这其中的道理在于,虽然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已是日新月异,但是人性与情感,以及被它们建构起来的文学之核,千百年来却变化甚微。这样,以今天的理论观照古代的文学也就具有了某种合理性。而在我看来,关键还不是理论能不能使用的问题,而是能否用得贴切、准确、恰如其分。梁老师这本书的示范之处在于,他不但用了理论,而且还用得那么得心应手。说实在话,每当我读到这些地方时,既觉得运用之妙,又让我这种号称是搞理论的人生出了许多羡慕。

梁老师说:“浪子风流和隐逸情调是时代精神的两翼。浪子的前代模范是柳永,知名度最高的隐逸榜样就是陶渊明了。”这样,挖掘元代文人与陶渊明的关系,进而挖掘他们“中隐隐于市集”的隐逸情调,就成了这本书的另一主题。在这种挖掘中,唱颂“学邵平坡前种瓜,学渊明篱下栽花”的卢挚在玩隐逸;写过《双调·沉醉东风·渔夫》的白朴档次要高一些,把隐逸玩成了“上品”;而在“秋天的思索”中,马致远更是通过小令《天净沙》和套数《双调·夜行船》,把隐逸玩到了庄禅哲学的境界。当然,无论怎样玩,梁老师还是看到了元代文人露出的那条狐狸尾巴:他们固然也“采菊东篱下”了,却并未“悠然见南山”,而是悠然听见瓦舍勾栏里销魂荡魄之歌不绝于耳。“元散曲中不断出现对陶渊明的向往和歌颂,但大多数都难以深入陶诗的真境界,只是把陶渊明像个不倒翁似的你推过来我搡过去。”于是,在元代文人那里,尽管隐逸情调也是时代潮流,但也许终究敌不过世俗享乐对他们的诱惑。结果,他们假装隐逸几下之后,接着又开始浪子风流了。

在元代文人的隐逸之外,梁老师还有拓展性思考,因为他接着写到了当今时代梭罗的实践,苇岸的哀伤,赵鑫珊的希望,以此呼吁人们对隐逸文化多一份同情的理解。读到此处,我忽然意识到梁老师热衷于打捞隐逸,或许已注入了他自己的某种生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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