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在家庭微信群里发了几段小视频:有大型收割机在金黄色的麦田里轰隆隆收麦子的,有爸爸开着手扶拖拉机在路上运送麦粒的,有妈妈在翻晒麦粒的……又到了收麦子的季节。
在老家,每到麦收时节,田野里那大片大片金黄色的麦田蔚为壮观。风吹过来,金色的麦浪起起伏伏,麦芒尖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个时节,花生拱破薄膜,从土壤里面钻出了头,接受风吹日晒雨打,成为嫩绿的秧苗。这绿色与黄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视野里最美的撞击。
这个时节,要是在老家,抽个空爬到山上,往山下、远处望去,就有最好的景色。山下,整个田野几乎都是金黄色的,在这金黄的颜色之中,间隔着一点绿色的花生地,或者是金色的麦田边上,三三两两站着几棵绿色的树。在这黄绿相间的大地上,大大小小、远远近近镶嵌着几座波光粼粼的水库,再远一点,绿树掩映当中,那隐隐约约的红色房顶所在处,便是我们的村庄。村庄里,绿树红瓦之间,有袅袅炊烟慢慢爬上天空。在路上,我亲爱的父老乡亲们,戴着斗笠,开着手扶拖拉机在奔忙。
麦收是忙碌的,得赶着时间争分夺秒地把成熟的麦粒收回去。往往是天不亮人就到了地里,天黑严实了人还在地里。麦收是辛苦的,太阳明晃晃地炙烤着大地,炙烤着在天地间劳作的人,汗水透湿了衣服,湿透了头发,来不及擦拭便流到眼睛里,刺得眼睛生疼。而那些被晒得黑红的脸上,都是开心和喜悦。麦收的时候,脱粒机日夜轰鸣,夜里,车前那束刺向前方的光影里头,有被粉碎的麦芒的碎屑飞舞,有追光而来的蛾子飞舞。
收麦子的时候,乡亲们最关注天气预报,最好是不下雨,天天是明晃晃的大太阳,痛痛快快地收了,晒了,卖了或者是存上。倘若有雨,那便是和雨赛跑,要及时把麦子装袋收回家。倘若是连阴雨,那收回来未干的麦子便会被捂坏,地里未收的麦子会发芽。所以收麦子的时候,大家都行色匆匆,忙忙碌碌,顶多见面的时候交流一下天气预报,不能再停下来说说家长里短。那些话,要留到麦子入了仓,秋玉米种到土里,到夏天的午后去说,到夏夜有风的路口摇着蒲扇去说了。
如今收麦子虽然忙碌劳累,但是和从前比起来,已经算是舒服多了。小时候,收麦子只能是人工拿镰刀割,所以那时候叫割麦子。我们小学生还有个假期叫做麦假,顾名思义就是割麦子时候放的假。因为老师要回家割麦子,孩子们也回家帮忙割麦子。割麦子的时候,将麦子割下来捆好,拉回到麦场里,堆成一个高高的麦子垛。打麦机轮着在各个麦场工作,好几家人一起合作,争分夺秒地打麦。打麦机是论时间收费的,有些人着急,往里塞麦秸塞得太快太多,把打麦机“噎”得直喷黑烟。那时候我的工作就是拿簸箕在打麦机出麦粒的口那里接麦粒,一个簸箕满了,就赶紧拿另一个簸箕换上,把满的那个端走,倒在远离打麦机的空地上。
一个高高的麦子垛矮了,小了,没有了,一个麦粒堆从没有到小,到大,到很高,一个松软的麦秸堆也出现了。即使戴着帽子,穿着长袖,戴着口罩,头上,身上,鼻腔里面,也全是麦芒的碎粉末。躺倒在刚打完的麦秸堆上,松软当中有一点点扎人。麦秸被粉碎以后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拿斗笠给自己扇着风,望着满天的星星,村里的公鸡开始啼叫。天还没亮,谁家又把手扶车摇开了,狗一阵吠,而我疲倦地合上眼睛,被麦秸的清香包围着沉沉睡去。麦场旁边就是我家的菜园,过了冬又过了春的大葱结着葱帽,有些葱帽已经开满细细碎碎的小花,黄瓜已经有手指粗,顶端的小黄花还娇艳着,西红柿还没有变红,土豆已经滚圆,扁豆也开始能炒着吃了。
我多么想念那些时光!想念麦浪滚滚,想念麦秸的清香,想念那些黑红的脸庞,想念麦场上方的天空,还有那满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