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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7年12月17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老规矩
□ 李家琪

现代人来北京,是奔着北京的名字来;等什么时候是为老北京人而来,老北京才复活了

我生在北京妇产医院,生长在这里十六年余,每年回一次老家河南。河南好像没有什么劳什子规矩。我过年回去,领压岁钱磕一回头;上坟,再磕一回头。北京,倒有不少规矩。你光是念“北京”,声调上扬,多脆亮,张扬着皇城的大气与骄傲——规矩多些,也很正常!异乡人,掩下不安的神色,慢慢学习老北京的谈吐、规矩,不就是想沾一沾皇城的响亮吗!

我与母亲乘车,出租车师傅是个老北京,爱聊。

“上哪儿?”“二龙路。”一脚油门下去,我抱着书包摇晃了一下。那时我没料想到,一场老北京的“脱口秀”由此拉开序幕。

“妈妈,帮我拿下耳机呗,在你包里。”母亲便低头翻找起来。我还未戴上耳机,冷不丁听见司机师傅嘟囔一句:“没礼貌!”我与母亲一愣。母亲赶紧接过话来:“嘿,就是。这孩子也不用请。”我讪笑。

师傅说:“不是。现在的孩子都没规矩,对长辈说话也不称呼‘您’啦——”母亲说:“那没事。”师傅旋小音量钮,大着嗓门说:“怎么没事?规矩是从小事上显出来的——不能不管!”母亲偏头与我对视一眼,笑着说:“您说得对!”

师傅说:“时代变了。现在的人不注重这个。我们家可不这样,不惯小孩这毛病!甭说爷爷奶奶,老一辈儿的都得给喊‘您’!我家姑娘打小儿就这样教育。”

师傅忧国忧民起来,对我们开展起北京老规矩的教育。“没规矩,不成方圆!老话儿讲的!”又说:“时代变啦!”

他又怀念起炸焦圈儿、豆汁儿和橘子糖,还有老城墙和大大小小的胡同儿……

一行人怅然若失。

老舍讲,老北京的风度:“连贩夫走卒也是有礼的。”可那捧蝈蝈儿笼子漫步的、写诗的、喝茶闲散恬淡地聊着天的,摇着蒲扇卷着凉席儿胡侃的,穿着大白背心坐着小马扎下棋的,都和那断壁残垣的老城墙、不抽绵的老柳一样,成为了北京的过去式。再去怀念,却无奈这惨象太过斑驳,竟然想象不出了。

很多老北京,并不愿多提那故去的旧皇城了。愈缅怀,愈难受。可北京的老规矩又延续下来,这些规矩,又很难不变了味儿。我不大愿意看见一个甚骄的“老北京”,把尊称和粗鄙之言一起当作“老北京”的作品四处招摇。骂便是骂,不必美其名曰,加上一个“京”字。

我不完全是北京人,也不完全是河南人。我说一口“普通话”,揉不进任何乡音。我何其羡慕乡音,那是名片,是归属感。我却游离在一个逼仄的夹缝之中,旁观这或许可称为家乡的地方,万般变化。但也由此,这疏离感使我更觉得现世人待北京的不公。许多北京人念着北京,爱着北京,“推销”着北京,却或许害了北京!

一座城恰似一个人,一个人经历了许多,不变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变了,一座城变了,一个时代便也过去了。但若她得到悉心的照料,且不忘初衷,是否她在前进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她呢?人的细胞一刻不停地代谢,但人的身份与思想、气质从不因此改变。这座城是否也可如此?那个时代,又是否可以延续?

老北京人活着,老北京便也活着。现代人来北京,是奔着北京的名字来;等什么时候是为老北京人来,真心爱上这城、这人的谈吐气质和老规矩,那么老北京才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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