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日报·中国经济网记者 刘 畅
人物小传:
景祥俊,四川省巴中市国有通江县铁厂河林场护林员。受父辈影响,自1997年开始,“林三代”景祥俊坚守大山深处20年,尽管患有严重的肾病,但她仍常年奔走在护林的山路上,前后共计跋涉近6万公里,护林9000余亩,栽树近30万株。
景祥俊先后获“四川省森林资源保护管理先进个人”“全国五一巾帼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荣誉称号。
8月8日,13点15分。
汽车在四川巴中坑洼不平的山路上行驶近3小时候后停了下来。路旁一段约20米的石阶顺着山形向下,石阶上有人在打扫卫生,石阶最下方左右两侧大片格桑花开得正艳,走完石阶便是一栋红色屋顶的砖房。抬头远望,群峰叠翠,迎着正午的阳光看过去,好一派“世外桃源”之景。这就是四川省巴中市国有通江县铁厂河林场护林女工景祥俊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在这个2010年才通水,2014年才通电,至今手机都很难找到信号的山坳里,待上一两天可能让人觉得有些“野趣”,但待上近20年又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寂寞枯燥、语言能力钝化、时常遭遇危险、身体机能退化……
20年来,景祥俊在护林的山路上共计跋涉近6万公里,护林9000余亩,栽树近30万株……尽管患有严重的肾病,尽管多次因身体虚弱晕倒在林间,但是景祥俊从没动过离开的念头。
她在厚厚的护林日志里,写下过这么一句话:“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林场。”
“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铁厂河林场位于大巴山北部、米仓山南麓,其中的泥地坪工区就是景祥俊坚守了20年的“大本营”。
从外婆到父母再到景祥俊,这一家三代人都是护林员,对森林中的一草一木,景祥俊有着深厚的感情。
8岁时,景祥俊和姐弟跟着父母来到了铁厂河林场。“刚到铁厂河时,我们一家七口人住在茅草房里,一年以后才修了砖房。条件是差了点,但我们5个孩子总是能在山林中找到乐趣,到林子里捉迷藏、爬树摘果子、用蜘蛛网做成网子抓知了,从来没觉得时间难熬。”景祥俊说。
1997年,从县城林业中专毕业后,“林三代”景祥俊来到了泥地坪工区。“年轻嘛,还是觉得很好耍。”今年43岁的景祥俊回忆起刚来工区的日子,依然笑得开心。
“当时和我一起分配到林场的有10个年轻人,白天我们寻山护林,夜里我们在煤油灯下围着收录机、放着磁带、唱歌跳舞,一起疯一起闹。跳累了就睡觉,啥也不想一觉到天亮。”景祥俊告诉记者。
好景不长,到1998年年底,和景祥俊一起分配到泥地坪工区的年轻人有的调走了,有的外出务工了。走的走、调的调,转眼间就只剩下一名50多岁的老工长、两名老员工和年轻的景祥俊。
离别的感伤还是让景祥俊有些失落,父母也提出让景祥俊调走的想法,这是第一次离开林场的机会,她拒绝了。
春天挖窝子栽苗子,夏天除杂草看林子,秋天砍抚育(砍掉树木旁的杂草和灌木)割藤蔓,冬天收种子集肥料……从父辈到景祥俊,年复一年,一片片荒坡经他们之手披上绿装。
2002年8月份,闷热的天气加上高强度的劳作,正在砍抚育的景祥俊一阵眩晕,倒在树丛中。工友们背着景祥俊来到通江县医院,医生告知,她的一个肾已经开始萎缩,如果不注意休息,最多只能活5年。
“在知道自己的病情那么严重后,景祥俊很伤心,但我观察她这种情绪没超过一个星期,一周以后她又乐呵呵地背着干粮带着镰刀上山了。”国有通江县铁厂河林场副场长胡建告诉记者。
的确,见过景祥俊的人一定会有这样一种感受,她永远有活力,坚强且乐观。景祥俊一边找县城的老中医调理身体,一边继续着护林的工作。5年过去了,景祥俊的生命依旧顽强。然而,2008年,医生再次诊断后告诉景祥俊,她的左肾已经消失,右肾开始出现萎缩。
林场的领导考虑到景祥俊的身体,再三提出让她调离一线。但每一次,景祥俊都拒绝了。“别说去机关上班了,就是平时出去看个病拿个药我都记挂着这片林子,我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一句句朴实的话语背后是景祥俊一次次执着的坚守。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5年过去了,景祥俊用双脚丈量着大山的高度,走过近10万公里巡山路的景祥俊写下了20多万字的《巡山日记》。日记里详细记载了每天的巡山情况、树木生长情况、存在的防火隐患……“刚开始的那些年,总习惯在日记里抒点情,写下一些自己的感想,现在的日记可就规范多了。”景祥俊羞涩地笑着。
为荒坡披上绿装
烈日、打雷、刮风、下雨……天气的变化在景祥俊看来根本不是事儿,因为在20年的护林工作中,吃过的苦、遇过的险数不胜数。
初到林场时,景祥俊的身份是营林工。这意味着,她经常要背上100多斤树苗,前往近则5公里,远则10公里的栽种地点。
冬季的米仓山寒气逼人,早上五点半,天还没亮,景祥俊就摸黑起床,将揉好的面团埋进火塘的柴灰里烧,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好火烧馍,背上几块烤土豆和一壶水,带着锄头,迎着寒风便出发了。
树窝能积雪,多挖一个树窝就意味着多节约一桶水,就能多活一株苗。“刚开始时,我每天挖50个窝子就累得直不起腰,后面掌握了技巧,越挖越熟练,一天能挖将近100个。”景祥俊告诉记者。
“裹”着被晨露打湿的衣裤鞋帽,走在湿滑的山路上,景祥俊早已不记得摔了多少跤。一个冬天下来,看着自己挖下的树窝子,景祥俊早已忘了劳累,剩下的只有满满的自豪感。
春天的铁厂河林场万物复苏。扛着刺杉、柳杉和青松苗的景祥俊又走进了森林中。一株株小树苗在景祥俊的精心栽种下逐渐成长,黑黢黢的树窝里钻出了倔强的绿色。
“摔跤不算什么,如果遇到黑熊、野猪、蛇、马蜂就要小心了。”讲起被马蜂蜇的那次经历,景祥俊至今心有余悸。
1998年8月份的一天,景祥俊正在向阳坪砍抚育,时近中午,再砍一会儿就该休息吃干粮了。这时,景祥俊挥舞的锄头砸向一个小山包时,不小心砍到了藏在丛林中的马蜂巢。受惊的马蜂穷追不舍,把景祥俊团团围住,不一会儿就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蜇出40多个包。
景祥俊的爱人张志才闻声赶来,将她背到铁坪村“赤脚医生”余定才家里,在经过简单的消毒处理后,两口子又连夜赶到了通江县医院输液3天。
“你看看我的手臂上,这些都是当年被蜇后留下的。”景祥俊指着如黄豆般大小的白色印子告诉记者。
“这些年,我很幸福”
景祥俊善于从绝望中发现希望,再艰苦的环境都改变不了她感恩和乐观的心,尤其是和“山里娃”张志才相遇相爱的故事,更是让她感到幸福。
1997年夏天,正在山上砍抚育的景祥俊因为中暑晕倒。林场附近的村民张志才背着她走了近3小时的山路去镇上输液治疗。输液之后,张志才又将她背回工区。多次接触以后,景祥俊对这个质朴的年轻人产生了好感。1998年1月份,俩人决定结婚,然而这段婚姻最初却遭到了景祥俊父母的坚决反对。
穷,是父母反对的主要原因。有多穷?张志才的母亲和嫂子智力上都有缺陷,家里住着一间上世纪70年代修的土坯房,竹条敷上泥巴就是墙,因为年久失修,墙体破损不堪,每个房间都透光漏风。找机会调离林区,是父母对景祥俊的希望,嫁给张志才就意味着景祥俊将永远留在泥地坪与大山为伴。
执拗的景祥俊还是和张志才结婚了。“我是他们婚宴的厨师,那天我们在场部的会议室里摆了两三桌喜酒,请了附近的村民过来,我做了酥肉、油炸茴香面团、粉蒸肉,这些菜在当时可都是很难吃上呢!”当时的林场负责人朱继文对记者回忆道。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幸福,他对我特别照顾。不过结婚时,父母没有来送亲,还是让我觉得遗憾,看着送亲的两个姐姐离开的背影,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景祥俊说出了自己的遗憾。
如今,张志才和景祥俊的女儿张馨月已经上初中二年级了,每逢周末景祥俊和张志才就会到县城看望女儿,每逢暑假,女儿也会到泥地坪工区陪伴父母。
“有时我也会陪着爸妈去山上巡护,他们的工作真的太辛苦了,每天都要背着干粮走上好几公里,走得我脚都疼。”张馨月打趣道。
现在,虽然景祥俊每天早中晚需要各服下90粒米粒大小的中药调理身体,但好在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在评上助理工程师职称以后,景祥俊的工资从初到林场时的100多元涨到了现在的4000多元。张志才也被聘用为铁厂河林场的工人,场部考虑他们的情况,让张志才做一些临工,这样每月夫妻俩可以增加五六百元的收入。除此之外,两人又养了近70只黄羊,日子已经越过越好了。
“夕阳西下,秋水伊人,这里就是我的家,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和我有感情。这些树就像我的亲人,我的孩子,我爱它们。”翻开景祥俊带着诗意的日记,20年的坚守里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