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
王泽山,1935年10月出生于吉林省吉林市,1954年8月进入哈军工炮兵工程系学习,1960年毕业留校工作至今。1961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99年11月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先后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1项,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2项,是国内唯一三次获得国家科技奖一等奖的科学家。他还荣获何梁何利科学与技术进步奖、光华科技基金奖特等奖,被授予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称号。 王院士用“一辈子专注做一件事”的执著与坚忍,在探索重大科学原理、攻克武器装备关键技术以及科研成果社会转化方面为国防建设和社会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
美丽的南京理工大学,中国“兵器科学与技术”一级学科排名全国第一,18万学子,三分之一深耕国防科研领域,这里曾经培养院士12人,将军30余人。“献身”二字诠释了这所大学校风的内核。
就是在这座校园,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泽山创造了国内科技界3次获得国家科技奖一等奖的佳绩,他填补了中国火炸药理论体系空白,攻克了武器装备关键技术,为中国火炸药技术迈入世界先进行列鞠躬尽瘁。
一头扎进最不起眼的专业
1935年,王泽山出生于吉林省吉林市,那时东北已被日军攻陷。儿时的王泽山经历了痛苦的亡国奴生活,他所在的学校被迫教授日语,强行灌输殖民文化。蛮横者的入侵让他成了没有家园的伪满洲国人。当他困惑于这一切的发生时,父亲偷偷在他耳边留下一句,你是中国人,你的国家是中国。
这句话连同那段被欺侮的岁月深深地印刻在王泽山脑海。从此,他明白一个道理:有国才有家,必须为国家的强大、祖国的国防贡献力量。
19岁时,王泽山报考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当时,海军、空军是热门,可王泽山却选择了最不起眼的火炸药专业。
火炸药研究领域狭窄、危险性高,却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几乎在所有战略、战术武器系统中都不可或缺。即便在今天,火炸药仍然是火炮、火箭、导弹、航弹、鱼雷等火力打击武器的能源,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国家武器的装备水平。然而,在世界近代几百年的时间里,我国的火炸药技术发展缓慢。
有人说,这个专业太基础、太枯燥、太危险,甚至有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名,但是火炸药性能发生哪怕微小的改进提升,都会深刻影响到武器系统发展,并有效提升传统兵器到尖端武器的战斗效能。王泽山没有丝毫犹豫,埋头研究。
在这个不起眼的领域,王泽山整整奋斗了一甲子。
首先是完善理论体系架构。“很长一段时间,现代火药的发展中心都在欧洲。这个背景下,王泽山从来没有间断过基础原理和理论体系构建,到我研究火炸药时,读的第一本书就是王老师的著作,是我国自己独立原创的理论著作。”萧忠良说,他是王泽山的“开山弟子”,也是南京理工大学的教师,已经在火炸药领域研究了40多年。
技术方面,王泽山也迎来了自己科学研究的大爆发。1985年至1990年,王泽山率先攻克了废弃火炸药再利用的多项关键技术,为消除废弃含能材料公害提供了技术条件。这个问题是困扰许多国家的难题,王泽山的研究,不但解决了资源浪费问题,还避免了环境污染和爆炸事故。这项技术获得1993年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
一个问题解决了,新的研究又开始了。上世纪80年代,王泽山又向火炸药的另一世界难题“低温度感度技术”发起了攻击。他希望通过控制火药燃烧方式,解决火炸药温度变化带来的影响。10多年的时间里,王泽山和团队不断尝试,打破原有框架,终于构建了火药燃速与燃面的等效关系,并发现了能够弥补温度影响的新材料,解决了长贮稳定性问题,也提高了发射药的能量利用率。该技术成为1996年获得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的唯一奖项。
人生八十壮志不老
耄耋之年的王泽山,丝毫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安享晚年的老人。他依然集中力量把科研当成生活最重要的部分,思考着他倾心一辈子的火炸药问题,甚至吃饭的时候,头脑也不闲着。
这种习惯让大名鼎鼎的院士在生活中闹出不少笑话。“去北京的科研院,从南门进去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管火炸药的楼,因为脑子在想问题,好几次走着走着就从北门出去了。经常去的地方有时候要反复转几次才能到达。去宾馆走错房间,火车上愣说别人睡了我的铺,后来发现实际上是人家的铺。这种事情好像还真不少。”王泽山有些不好意思。
王泽山的夫人已经摸透了他的习惯,知道他即使坐在那里看电视,脑子里也是在想问题,因此尽量不去打扰他。她倒的咖啡,常常热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直到变凉。正是这种专注和效率,让王泽山得以攻克科研领域的一座座大山。
王泽山的思维敏捷,比起年轻人丝毫不逊色。“可能是大脑常常用,也像机器一样不会生锈,曾经去体检,医生说我的心脏和大脑还和60岁的人一样年轻。”王泽山说。
火炸药的研究不仅需要脑力,更需要体力。因为火炸药的试验大多在荒郊野岭的无人之地,而且条件艰苦,时间很长。王泽山毫不畏惧,跟着年轻人一起翻山越岭上野外,进试验场地。让团队成员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去内蒙古做试验,在阿拉善靶场,室外温度已经降到零下27摄氏度,高速摄像机因环境条件太恶劣开始“罢工”了,可是80岁的王泽山却和大家一样在外面一待就是一整天。“这样一次很多人和单位参与的大型试验,王老师要考虑得非常细。他觉得国家给我们经费不容易,时间、场地的安排上要尽可能让一次试验多测几个项目,充分利用每一次试验把数据测全,效率提高。”南京理工大学化工学院副研究员堵平说。
1999年王泽山当选院士,当时他已经获得两项科技大奖,著作9部,可谓功成名就。“很多人觉得应该退休了,但是我个人感觉获得院士是对我的激励。在中国工程院,我见过91岁的老院士,一心想的就是发挥所长继续奉献,却从不考虑年事已高。有的专家在评选院士时,说的不是贡献,而是遗憾自己合成的20多种新炸药没能用上,虽然他的成果在远程导弹弹头小型化和射程等方面非常有价值,但是科学家在原始成绩功劳面前的谨慎态度让我非常敬佩。”王泽山说。
2016年,王泽山第三次问鼎国家科技大奖,这也是他历时20多年再次攻克世界军械领域的一项技术难题,这项发明让中国的火炮发射装药技术傲视全球。
由于火炮发射装药量大小和射程远近有关,因此欧美等发达国家讨论很多年,想尽办法研究怎样采用最简单的方式装药,最终的结论是必须用两种性能的模块搭配在一起,才能满足远近不同的射程需求。要实现“高效毁伤、精确打击、快速反应、火力压制”,这样的解决方案实在不够完美。王泽山另辟蹊径,研发出具有普遍适用性的远射程、低过载等式模块装药技术,用同一性能的一种模块就可以覆盖全射程。
重复得再好也是徒劳
一辈子只做一件事。从哈军工一毕业,王泽山就成为火炸药专业老师,从事教学和科研。“这是国家的使命,也是强国的责任,我要担当好。”王泽山说。
在火炸药相关的学科建设方面以及人才培养上,王泽山倾注了诸多心血。他累计出版专著14部,广泛应用于国内高校的教学科研试验。培养博士90余名,绝大部分工作在武器装备领域,有的已经成为领军人才。
对于学生和团队,王泽山一再强调创新的意义。“国防要站在制高点,必须创新超越。”在王泽山眼里,创新首要的是要有科学精神。“你做得好,我就要做得比你更好,要勇于超越,追求完美。创新是技术研究的灵魂,要敢于担当。”
他这样要求自己,也是这样带领学生。他告诉学生要“看远处”“往外走”。“在我选题的过程中,王老师会问,你究竟发现了什么新问题。他认为重复别人做的事情,做得再好都是徒劳,要针对别人没有解决的问题提出我们的技术结构、组分配方。王老师重视技术发明的原创性,他的诸多发明也是针对别人没有提过的问题走我们自己的技术路线。这些要求对我一辈子研究的思路风格都有重要的影响。”萧忠良说。
创新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特别是核心关键技术的突破是非常困难的。王泽山的秘诀是,一方面保持科学的工作态度,另一方面找到科学方法。“前者是要有坚忍的意志、不懈的恒心,遇到困难不要轻易动摇,踏实向前;后者是恰当地估计自我,拓展性思考,多问为什么,追问怎么做。这在我的研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王泽山说。
科学研究方面,王泽山创新不断,就连日常生活中,王泽山也喜欢接触和了解各种新事物。王泽山是学校里最先接触计算机的人。如今,他还会经常在微信上和大家交流,平时出差订机票、预订宾馆,王泽山都是自己在网上操作完成。
80多岁的王泽山,还将继续在他钟爱的火炸药研究领域,以满腔热血和坚定的信念开辟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