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年的众多年轻人来说,高考恢复的消息不啻于冬天里的一道暖阳。是高考,改变了莘莘学子的人生轨迹,坚定了人们“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心,也开启了科教事业改革的大门,推动中国走向科学的春天。回望40载风风雨雨,留下的是那些青春过往的美好记忆——
命运转折的起点
□ 王 毅
历史的必然性,就以当年一个务实领导人在教育座谈会上当场拍板,马上恢复高考的偶然性而展现出来
1977年国庆节后不久,母亲告诉我,《人民日报》登了恢复高考,当年冬天就进行的消息。“毅伢子,你何不去试试?”我至今还记得她欣喜鼓励的神情。
当了四年矿工,一直没放弃读书的爱好,我何尝不想去?但三班倒重体力劳动,又没有复习材料,能考上吗?我鼓起勇气与班长说了,没想到这位小个子的豫东籍老矿工倒是支持,保证我每周一天的公休,实在不行还可以请点事假。
12月9日,我走进设在河南省伊川县高山公社中学的考场,两天考完语文、政治、史地和数学四张试卷。这一年是各省自己命题,河南的作文题二选一,我选了“我的心飞向了毛主席纪念堂”,自己感觉写得不错,因为夏天去承德探亲,北京转车时还真在天安门一带转了转,有点亲身感受。然而,考试结果出来了:名落孙山!
老老实实地当矿工吧?心里有几分不甘。过了年,一转眼到了4月,《人民日报》又登了1978年高考的消息,改为全国统一出题,教育部还编了复习大纲。有了具体的考试范围,有了临场经验,却张不开口要复习的时间了——已经给过你时间,正儿八经考了一次没考上,还好意思说吗?夏季的高山煤矿谷元井正是大战一百天的生产高潮,谁都不能轻易请假,但考试那两天如果不是公休,怎么进考场呢?只有一个办法,把每周的一天公休攒起来,到时候集中使用。
7月20日是考试第一天,第一门还是较有把握的语文,但19日晚上我复习数学到深夜。父亲催我睡觉两次,“马上,马上”,我支吾过去,父亲苦笑,没再说什么。后来知道了成绩,我数学只考了21.5分,全靠别的科目帮衬,竟考上了郑州大学中文系——正是我最喜欢读的系。
77、78级已经成为一个“共名”,一个中国当代史上不同寻常的高等教育现象,一个人人都有故事、整体颇有成就的大学生群体。这个群体现在基本上退出工作岗位了。微信群中,郑大中文系78级的同学聊起当年,都感慨这个人生转折,都谈到兴趣、执着和人生阅历的作用。知青下乡或工矿劳动,不管环境如何让人认命,都没有扑灭那点对知识的热爱,对改变命运的渴求。
人生中的偶然常有扭转命运之力,历史学家们也似乎越来越重视历史进程中偶然因素的巨大作用。一个国家,在极“左”盛行了十年之后,再在扭曲的道路上彷徨若干年,并不是没有可能。不说5年,即使是3年后恢复高考,这个后来活跃于各领域,政治、经济、军事和学术都出了不少栋梁之材的群体,就未必会有了。历史的必然性,就以当年一个务实领导人在教育座谈会上当场拍板,马上恢复高考的偶然性而展现出来!
一个以狂热始以理性终的时代,一个悲喜交集、不可复制的77、78级,让人想起马恩那句名言:一切重大的历史事变和人物,第一次常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则作为喜剧出现。诚哉斯言!
回味备考一丝甜
□ 王 晋
这是一段难忘的时光,经过时间发酵,也许会酿成一杯美酒,前味是苦,间或有酸,后味回甘
每逢高考来临时,总会触动一些记忆。今年滋味格外不同,因为家有考生。时间一天天迫近,孩子每天早出晚归,看着他面前一堆堆的书本、写不完的卷子,除了端茶送水,似乎帮不上什么。
我的高考在1988年。那时,语文、数学两门主课满分还是120,考试没有现在这么灵活,没有所谓文综理综,没有英语听力,很多知识主要靠死记硬背。不知为什么,记忆里,我的高考并没有太多苦味。细细品来,反而有一丝丝的甜。
复习高考时,我给班里同学创造了一幕难忘的记忆。盛夏的中午,班里特别憋闷。我觉得身体不适,就往教室外走。已经走到后排出门的地方,我晕倒了,头撞到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醒来时,我在校医室,一群人围着我,脸上都是关心。校医说,“都回去上课吧,她没事”。我在那里躺了一节课。从那以后,我受到了大家的格外关照。淘气的同桌天天给我擦桌子,还说“以后再也不敢惹你”,最好的朋友每天泡一杯糖水看着我喝下去,那时没有互联网,同学不知从哪里查了食疗方给我写了小纸条……多年后,同学群里,大家说起这件震动全班的“大事”,一位默默无语的同学翻出了当年的日记,“你晕倒是哪年哪月哪日,上午发生日全食,救援人员是哪些同学”。
考场离家挺远,那时没有“高考房”,汽车尚未进入家庭。大部分同学都是骑车到考场。妈妈送我入考场后,就去附近的二姨家准备午餐。考完接我过去,进门先饱餐“战饭”,再午休一会儿,下午接着考。那时,高考是三天,记得作文题是《习惯》。语文老师提前带着我们练了很多议论文,告诉我们如果能套用一定要用上。走出考场,老师迎上来,满眼期待,看到我们班的就问:“咱们练的作文,用上了吗?”有些同学摇摇头,他有些失望。问到我时,我回答“用上了!”老师喜形于色。
如今,早已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现在的孩子面对高考,似乎也比我们多了些淡定。有的孩子家里已在盘算出国,高考并非唯一出路。以前所谓“头悬梁锥刺股”的拼搏,好像也没那么多孩子践行。死记硬背不仅孩子不愿意,老师也多次提醒行不通。看着孩子每天在题海里扑腾,有时我想告诉他,珍惜吧,高考时光!这是一段难忘的时光,经过时间发酵,也许会酿成一杯美酒,前味是苦,间或有酸,后味回甘。
赶上了最难高考
□ 韦 伟
我总是想感谢那些年为梦想努力的自己,没有因为浪费时间而与梦想失之交臂
“非典”那年的高考,号称是史上最难高考。教材改革不说,临时又把考试时间从7月改到6月。那年高考的几个代名词:史上最难高考数学题、教改、“非典”、估分报志愿,现在想来仍记忆犹新。
摸底考试从3月份就开始了,“非典”的恐慌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父亲在医院工作,因为要抽调医护力量到北京支援,我们得到消息比较早。有一天,他拿了一个白色厚棉质医用口罩放在我手上,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让我记得戴上,我出门也就随手揣进口袋,不以为然。突然有一天,说是从北京到老家的一列火车上,发现了疑似“非典”病例,全城都沸腾了。学校老师每天早上都在校门口等着给大家测体温,楼道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学校宣布,从发现疑似病例的那天起,中午需要自己带饭,不准午休出校门。当时学生们还没有手机,每到中午,家长只能从学校铁丝围栏的夹缝中往里送饭。
突然有一天,老师在家长会上宣布因为天气原因,从今年开始,高考提前一个月举行,这就意味着复习时间少了一个月。雪花片一样的试卷每天落在头上,母亲为我请了两个化学老师补习,晚自习之后和周末的时间也被填满,好像连吃饭都可以省掉。
6月就这么来了,早上起来空气湿漉漉的,但是很凉爽。爸爸特意请假一直在外面陪着我。虽然家长陪考会给考生压力,但是这又好像是一个仪式,是做父母必须要完成的一个使命。监考老师在入校门前就给每个人测量体温,有问题的考生会单独在一个考场隔离。校门口停放着120急救车,这无形中让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只记得数学考试非常难,我还算正常发挥,很多考生出来都哭了。父亲怕我受影响,也没有问一句考得怎样的话。随后便是估分报志愿,几家欢喜几家忧,大多数同学都进入了理想的专业,全年级有40多位同学去了清华北大。
现在回想起来,我总是想感谢那些年为梦想努力的自己,没有因为浪费时间而与梦想失之交臂。我后来进入了中国传媒大学学习录音专业,成为一名音乐制作人。我的同学有的成为知名画家在纽约开展,也有的创业有了自己的公司。每次聚会,大家都还会谈论起当年的小事。感谢我们匆匆走过的青春,留下了这些纯真年代里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