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出戏中,人物具有强烈的自觉意志,是该剧戏剧性极其重要的前提,也是一个剧本写得有张力的首要因素
前不久,去看了一部小剧场话剧——由唐人传奇改编的《杜子春》。观剧毕,同行人给导演提了如下意见:“人性试炼、黑色幽默、折射当下的表现目的都达到了。演员演得不错,不过从更高的艺术美学标准来看,此剧主题过于直接明确,故事过于完整,缺少让人回味的余地空白。无非是人欲主宰人性,贪婪权钱败坏人性,最后肯定爱心的人性。唐人传奇原著否定人性的立场被改了,貌似与时俱进,实则媚了俗。若将结局改为未知情节,作为未知结局戛然而止,留给观众猜想,则会深刻有味道多了。”
意见写得不错,但笔者认为还没有谈到影响这部剧表现内涵的最成功的一个元素,就是话剧人物的本质。
谈论一个话剧人物时,要谈到这个人物和生活的关系,谈人物所处环境和形象之间的逻辑衔接关系,谈人物的情感和社会学内涵。毋庸置疑,这些内容对于一出话剧是相当重要的。不过,在话剧里,更重要的是人物务必具有强烈的自觉意志。
譬如,《雷雨》中的人物有着极强烈的自觉意志,即作者的人物有着一种“向着一个目标而奋斗的意志,以及应用一种手段去实现目标的自觉意志。”《雷雨》中的周朴园有着极强烈的行动目标,那就是,在矿上,他要消弭罢工者带来的麻烦;在家里,所有的人必须服从他,首先是蘩漪。在剧中,我们可以看到,周朴园调动一切手段来实现其自觉意志。但是他的动作遭遇到了强烈的反动作。比如说蘩漪,她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要将周萍留下来,可以说是个人情感的需要,是她与周萍的性格冲突、价值冲突使然。然而,这一切从客观上构成了她与周朴园的对抗。我们或者可以预期,如果此一役周萍战败,被她留下,那么下一轮次的冲突,必然是她与周朴园的对决。可见,《雷雨》的人物有着强烈的自觉意志,令人过目不忘,印象深刻。
因此,在一出戏中,人物具有强烈的自觉意志,是该剧戏剧性极其重要的前提,也是一个剧本写得有张力的首要因素。不这样,戏就温,就软,就缺乏劲道。这是对于话剧人物的独特要求。
有时候,话剧人物并非是自觉意志之对抗,而是在同方向上产生通约。譬如,在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罗密欧和朱丽叶一见钟情,在第二幕朱丽叶家的阳台上的那场爱情表白的戏,那是两个对爱情有着强烈向往,而且将这种向往的目标定在对方身上时,产生的抒情场面。因此,写得出彩的话剧人物,就是具有强烈自觉意志的人,与同样具有强烈自觉意志的人的纠葛、对抗和通约。
不过,接下来会产生一个问题,也就是话剧人物的第一要素——性格刻画还要不要?回答是肯定的。话剧人物首先还是艺术作品中的人物,他们需要尊重艺术的一般规律,性格描写绝对不能缺乏。不过,在戏剧中,人物是戏剧动作的发起者和承载者。舞台动作是话剧的生命。舞台动作是个连续的有机过程,自觉意志和性格方式互为因果。譬如,《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开场时与结尾时判若两人。那绝对不是她性格上的改变,而是娜拉原有的坚强、坚决、自尊等性格基因在经过戏里面十几个小时之后,经历了痛苦的磨难和对丈夫的重新发现之后,被激发出来,成为她此时的精神主导。因此,自觉意志是因,性格刻画是果。
正如布轮退尔在《戏剧的规律》一书中所言:“戏剧是人的意志与限制和贬低我们的自然势力和神秘力量之间的对比和表现。”一句话:舞台人物自觉意志的多方位展现,是话剧经典之所以为经典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