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的一大爱好就是喜欢琢磨，漫无边际地神游。还记得，当年在农村田间集体劳动时，几个小伙伴在一起比赛想象力，看谁想象的东西更大、更厉害。当时，我说我有一辆很大很大的汽车，大到什么程度呢？在这辆车的方向盘上可以起降飞机。

在上世纪70年代早期的农村，吃一顿饱饭都是奢侈，更不要说看动画片、小人书和其他娱乐。在田间劳动的这种吹牛，也就成为了我儿童时代的最大乐趣。有一天晚上思绪乱飞，想着想着，想到地球爆炸之后人类灰飞烟灭的情境，竟然泪流满面，连枕头也打湿了。这种杞人忧天式的想法，也使我逐渐养成了喜欢追根溯源的习惯。

由于农村条件有限，少儿时代可读的书很少，但好奇心弥补了这一不足，读自然之书、社会之书。我兴趣广泛，但也有一个毛病，容易与人争论，也就是俗话说的“抬杠”。大学期间熄灯之后的寝室夜话也是记忆犹新：无主题、无开头、无结尾，直到争论累了渐渐睡去。这大概也锻炼了后来研究所需要的想象力和逻辑思维。

从喜欢琢磨到进入研究，到后来成为我的职业，成为一个研究人员，是我没有预料到的，这也许与我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信念有关。进入大学，开了眼界，知道知识是分科的。上的是财政专业，但我读的财政专业书籍却不多，由于中小学底子没打好（劳动课多），进入大学不得不恶补一番，什么都读。学到一些专业知识，有了一些知识背景，开始搞调查、写论文，尝试搞研究了。上研究生之后，撰写论文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探寻人类生活中不曾触及的“底片”，也就成为我的志向。志向定，而乐趣生。

研究财政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幸运。要想了解人类社会演进，如制度变迁、政治嬗变、经济发展、民主法治等等，财政是一个最佳的观察位置。人类的历史，其实也就是一部惊心动魄的财政史。站在财政这个台阶上来观察人类社会，有比其他位置更多的优势，看得更全面、更清晰、更深入。

我想起少儿时期看电影的经历，个子虽小，但在人头攒动的缝隙之中，只要找到一个板凳往上一站，电影画面就尽收眼底。我觉得，财政就是观察人类社会变迁的那条板凳，财政的一收一支，都是对社会利益关系的牵扯，也是人类价值观的映射，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基石。一想到这些，研究财政，就不再是一堆枯燥的数字，而是令人激动地等待揭开的社会奥秘，好比看一部武侠小说，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是什么。

但社会的奥秘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孩，总是躲着你。正如量子力学所揭示的测不准原理，在由人类活动组成的社会中照样发挥作用，在不确定的世界无止境地寻求，就像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研究的乐趣，也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