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危险的合谋。直到2008年春天，次级贷泡沫嘭的一声破灭。空头们在血雨腥风中收割，也经历了一场心灵风暴。

八年多以前爆发于华尔街的金融危机至今影响着世界。在金融大鳄挣扎于惊涛骇浪之中的时候，几只小虾米出人意料地收获了超常的回报，美国影片《大空头》真实地还原了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空头者，从做空中获益者，是金融危机中的绝对少数。

2005年夏天，房地产市场的统计数据让小对冲基金经理迈克·巴里博士困惑。2001年网络泡沫破灭，硅谷房价不仅幸免于难，还出人意料地逆势上扬，实在是个怪现象。好奇之下，他查阅了主要银行厚达几千页的房贷债券。结果让他更惊奇：房贷中藏着大量的可调利率房贷，在几无门槛的优惠利率刺激下，购房者的热情被点燃了，市场一派繁荣。一旦恢复正常利率，还贷的压力就陡然增加，违约的风险也会翻倍。迈克的测算吓了自己一跳：如果违约达到15%，就会推动次级贷市场倒塌的多米诺骨牌。

做空次级贷！这是个匪夷所思的点子。上至当时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下至华尔街的职场新人，都已经习惯说房贷坚若磐石。

迈克有钱，却没有合适的做空产品可买。他和银行一起设计了一个信用违约互换产品（CDS），孤注一掷与银行展开对赌：如果房地产市场正常或上涨，他付给银行保费；如果房地产市场下跌，银行按约数倍赔付给他。

迈克顺利地扫了半条华尔街，此时是2005年12月。迈克不知道，他的创意启发了另外三路空头。

第一路是德意志银行不得志的小交易员杰瑞。他从迈克怪异的产品中嗅到了金钱的味道，可惜他没钱，于是开始游说华尔街的左邻右舍。摩根士丹利旗下的前点基金听懂了他的计划。基金经理马克·鲍温向来讨厌华尔街的贪婪和阴暗，调研房地产市场之后更是目瞪口呆：一个有百栋房子的小区只有不到4个人居住，一所房子的户主是一只狗的名字。无需复杂资料，甚至无需收入证明，买房就像买白菜。他决定做空。

另一路是来自科罗拉多的棕地基金，是两个小青年查理和杰米在简陋的车库里折腾出来的，4年时间从11万美元炒到了3000多万美元。他们来到华尔街的大银行，朝圣一般地恳请投行给予他们长线期权交易资格。他们被一个前台小助理干脆利索地拒绝了，理由是他们的资金规模只有门槛的十分之一高。垂头丧气之际，他们无意中看见了茶几上一份做空次级贷的计划书。苦于没有交易资格，他们搬出了前摩根士丹利员工本。本深谙游戏规则，握个手，说几句，棕地基金的交易资格问题就解决了。然后，他们开始等待收割。

山雨欲来，本该是大风满楼，却是出奇的平静。定时炸弹就在身边，为什么听不到嘀嗒声？那些高智商的名校学子呢，那些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呢，那些一层又一层的监管和监督呢，那些嗅觉敏锐的代言社会良心的媒体呢？

可以怪金融衍生品太复杂，让优秀的头脑聪明的创意成了殉葬品。层层打包之后，蛋糕的坯子早就被五颜六色的奶油水果掩盖，买蛋糕的人自然看不出。更可怕的是，做蛋糕的银行也不再检查，甚至习惯于在数据模型上加盖层层空中楼阁，至于地基牢固与否他们也看不到了。只要还有人肯买，赚钱机器就可以继续运转下去。

那些层层设置的风险控制呢？美联储呢，一直在给市场吃定心丸。信用评级机构为了生存，一概绿灯大开。标普的女高管说了句实话：不给高分？银行就去隔壁找你的竞争对手了。

喜欢爆料口口声声说社会责任感的媒体呢？华尔街日报的财经记者没细问就拒绝了：就凭你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分析，哪家银行会承认？我才不会为此搭上我的名誉呢，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

这其实是个危险的合谋。直到2008年春天，泡沫嘭的一声破灭。空头们在血雨腥风中收割，也经历了一场心灵风暴。

迈克证明了自己，却没有感到幸福。他记得当初在交友资料里写道，我是个医学院学生，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用，还有14.5万美元的助学贷款要还，我不懂得与人交往。很快收到了未来妻子的回信，她说我就要你这样的。他知道，妻子看重的是他的坦诚。他在等待胜利的时候也不得不与无边的盲目贪婪交战，黑暗吞噬了他最珍视的坦诚，他关闭了基金。

华尔街的银行开始大规模裁员，查理和杰米第一次有机会趁乱混进办公室。平台上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了他们此前想象中的霸气。面对华尔街的哀鸿遍野，他们笑不出来了。

马克依然愤怒。他知道，危机是教训，却并不意味着脱胎换骨。华尔街此时为自己的贪婪欺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其后依然能绑架政府，靠纳税人的输血缓过气来。

当成就的脚下踩着千万人的悲伤，胜利也就镶上悲伤和茫然的黑边了。单纯的悲伤与复杂的胜利，哪个都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