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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6年11月27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小米情思
□ 魏永刚

岁月把焖饭“熬”成了淡淡的稀粥,但在太行人们心中,每一粒小米背后都有着稠稠的情思

城里人习惯于把小米熬成淡淡的稀粥,当养生食品,我的乡亲过去则靠小米焖饭填饱肚子。生活变了,岁月把焖饭“熬”成了淡淡的稀粥,但在太行人们心中,每一粒小米背后都有着稠稠的情思!

立夏节令,山野已经醒来。如果逢一场透雨,就该忙着种谷子了。层层叠叠的梯田里,闪动着人们拉耧下种的身影。一个在前面躬身拉住,一个在后面有节奏地摇耧,谷种顺耧眼流下,从耧脚五个小孔进入松软的泥土安家。拉耧的人从地头到地脚要走得直;摇耧的人把握节奏须摇得匀。耧在前面走,后面紧跟着一个人踩地。他双手背在身后,碎步前行,远远看去像运动员竞走。谷种根浅,必须压实了才能茁壮成长。村里人讲的这些种地的道理,今天回味起来,更像是在教我们如何做人。

山里人对小米“从头到脚”都珍惜。谷子出土头道工序是间苗。间下的小苗,乡亲舍不得扔掉,而是一捆一捆收好,扛回家喂猪或者给牲口当草料。秋天收获了谷穗,留下秸秆,村里人叫秆草。秆草要捆绑起来,竖在地里风干,用铡刀粉碎,又成了牲口冬日的主食。割了秸秆留下茬根,农民也要刨起来,晾干烧草木灰作肥料。古人称赞“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故乡的谷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糠菜半年粮”“吃糠腌菜”都是我们熟悉的句子。米由“糠”来,吹糠才见米。一个“糠”字凝结着多少生活的艰辛!故乡稍稍年长些的人都记得“糠窝窝”,乡亲称为糠疙瘩。因为没有粮食,当年的糠疙瘩还要分出几等。有一半玉米面一半谷糠的;有六成糠四成玉米面的,还有七成谷糠三成玉米面,母亲说,最困难的时候也吃过二两玉米面八两糠的疙瘩。糠越多,黏性越差,糠疙瘩放到锅里煮,一锅粥常常漂满碎片。

故乡人坚信“小米养人”。在太行山里,妇女坐月子主要的营养品就是小米粥,村里人叫做黄汤。半锅水烧开,用三个指头捏一撮小米放进去,熬出金黄色的米汤,间或可以看到漂浮的米粒。一碗汤喝完,沉到碗底的也就几粒米。多少个山里妈妈,就靠着这样清可照人的小米黄汤,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太行儿女。

小米下锅可以做出不同花样。早晨是一锅稠米饭,滴几滴香油,洒一层葱花,香味能飘到院子里。晚上,绿豆、豇豆、红豆、黄豆,更多的是豆角籽,都是小米熬粥的好伙伴。人们把这种饭叫“菜汤”。枯树枝劈成数半,叫板柴。一根板柴塞进锅灶,不紧不慢地燃烧着,勺子倒扣锅边支起锅盖,锅里发出突突的煮沸声却溢不出来。天色渐暗,火光一点点亮起来,坐在那一闪一闪的火光前,心中还在体会那个“熬”字,米香味已在不大的厨房弥漫开来……

小米用作午餐,村里人叫焖饭。故乡的焖饭有各种“定语”。豆角掰成段,和米下锅,叫豆角焖饭,饭熟之后,绿色的豆角、红色的豆角籽,颜色各异,令人垂涎;把土豆块煮熟,再往锅里下米,做出来的是土豆焖饭,土豆沙沙的口感和着小米香气,村里人至少要吃两大碗;间或也能吃到红薯焖饭,农民吃红薯不剥皮,透着红薯皮粉色的焖饭,冒出甜甜的味道。村里人常在秋天晾晒一些萝卜条,到冬天,放一点米就做成萝卜条焖饭……山里有多少种菜蔬,大概就可在焖饭前加多少个“定语”。

人们最熟悉的是南瓜稠饭。春夏两季,南瓜是绿色的,伴着小米成饭,那叫南瓜焖饭。只有到了秋季,南瓜已经熟透,削皮之后瓤呈金黄,才可以做稠饭。削去皮,掏出丰满的南瓜子,把黄里透红的南瓜切成碎丁,倒进开水锅里,就开始慢炖。这个“炖”字把人们的期待拉得很长很长。柴禾烧了一根又一根,直炖到南瓜瓤变软,汤都有些发红了,才把小米下锅。一顿饭常常要用去一个大南瓜,所以,往往米少南瓜多。金黄的小米在满锅南瓜的缝隙间翻滚,不久就熟了。剩下的水在熟透的南瓜块和米粒之间突突冒泡,这时,要撤了火,捂上锅盖焖,柴灶的余温就把水分慢慢焖进米里。掀开锅盖,南瓜和米已经黏合得你我不分,成了名副其实的稠饭。

南瓜稠饭要放上“就吃”才算正宗。“就吃”是故乡一种简单的佐料。常规做法是,敲几个核桃,用勺子把核桃仁在火上焙烤至焦熟,捣成泥,加入咸盐和香油,再添上开水拌成糊糊状。南瓜稠饭乘在碗里,满满一堆,用勺子摁出一个圆坑,放进“就吃”。吃饭时,拿筷子抿起一块稠饭,蘸一下“就吃”,放进嘴里,南瓜的甜味已经和“就吃”香味一起入口了,那个甜丝丝的香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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