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样的生活，经过高明的艺术化处理之后，总会变得富有哲理

今年以来，10余部由IP改编的国产电影已经上映或即将上映。然而，除个别电影外，票房大都不尽如人意，甚至出现了票房收入仅在百万元级的IP电影，这与去年形成鲜明对比。究其原因，在于这些国产电影制作依旧不够精细化，尤其在格调走向选择上始终处于模糊状态，高不成低不就。

格调是什么？打一比方：某单身男青年请新认识的女孩吃饭，究竟选在马克西姆吃法式大餐还是全聚德尝中式菜肴，他的选择可以决定他的格调。格调就是电影风格，决定其走向的因素主要有三点：故事、表演、镜头。三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故事推动表演，表演承接镜头，动静结合，虚实相济。

格调高是否意味着故事必须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未必。高格调和通俗化并不矛盾，下里巴人的故事也可以写得很有意境和韵味。冯小刚执导的《天下无贼》即如此。影片主人公是生活于社会底层的贼，按照常理分析，跟贼有关的故事与格调这两个字根本就搭不上边，可这个故事偏偏设计得既有看点又有境界。编剧将当代心理学流派的分析手法融进男女主人公对自身盗骗行为的反思过程中，给贼穿上了道德外衣，还通过偷盗手段的艺术化处理让一群贼变为掌握高技术含量的“偷盗专家”，一下子就提升了故事艺术层次，抬高了格调。这不禁会使人想起作家余华的小说《兄弟》之开篇一幕。余华用“荒诞+写实”的笔法将主人公李光头的偷窥欲展现得像首十四行诗一般，令人捧腹之余，陷入深深思索。这正是电影和小说的相通之处——不管什么样的生活，经过高明的艺术化处理之后，总会变得富有哲理。要么是忍俊不禁之后的哀伤，要么是潸然泪下后的冷静。

故事格调有了，接下来就是表演问题。目前，我国中青年演员研究和遵循的主要是前苏联表演艺术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创立的“斯式表演体系”，以及我国传统戏曲表演技法。二者均强调对生命和生活的感悟，表现手法接近，好似杜甫和李白诗词之融合，既可强调深入骨髓的写实，使人感到逼真，仿如置身其中；又可偏爱气象宏大的写意，使人感到优美又富有诗意，所谓“白云从空，随风变灭”。如何通过表演技法展现作品格调，归根结底还是需要看故事本身的意图。譬如，《霸王别姬》十分强调段小楼和程蝶衣这对伶人诗意般的悲喜人生，演员的表演自然会更重写意；《全民目击》重在通过一桩杀人案的回顾挖掘真相，当然是写实为先。这一点，也可从电影投资方对演员的选取策略发现端倪。《霸王别姬》主演张国荣似乎更擅长从富有象征意义的剧情中提炼美感——提炼现实，提纯运动，增加韵味，于迷雾的光影氛围中寻找那一抹最忧伤的红；《全民目击》主演孙红雷则喜欢阐释外表冷酷内心火热的人格魅影——刚毅、果断、义无反顾、充满男子汉情怀、力量感十足。故事跟表演技巧如同难舍难分的恋人，唯有珠联璧合，方为浑然天成。

故事有了，表演到位，如果再加上镜头的合理运用，作品格调将被拿捏得恰到好处。切不可小看镜头的作用，一组成熟的镜头会使二三流作品起死回生，跻身一流之列。举例而言，某情节需要表现朦胧感觉，塑造出淡淡意境，不妨使用长焦镜头，令道具、人、墙壁或者其他侵入物体于摄影机和主体之间进入画面，如此一来，视觉将更为丰富，场景将不再平凡。王家卫早年的电影即可说明此点。以《堕落天使》《重庆森林》为代表的电影中，镜头大部分采用广角拍摄，空间纵深感强，人物游走于重重夜幕下夸张变形的都市、街道和高楼，视像上会给人造成夸大之后畸变的空间感，以浓墨重彩的视觉之笔勾画灰暗都市中苦苦挣扎的个体精神世界之迷惘，从而突出王氏电影特有的“浮华掠影中追忆似水年华”的艺术质感。

电影格调的创作不能为招式所阻，需创造性地分析各种元素。故事、表演、镜头，可类比为武侠小说中的功夫。先得“手中持刀”，然后“手中无刀，心中有刀”，最终“心中无刀，人刀合一”，抵达“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的自由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