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卖声浪里起伏的，是顶花带刺的人生

有超市，有电商，我为什么仍然最爱菜市场？因为这里是一个江湖。买卖过招，胜算几何？

第一式，一阳指。此乃金庸小说中大理段氏的武功传世绝学，出指可缓可快，所指之处，分毫不差。菜场江湖，擅此功者不在少数，但走火入魔者众。你说自己不会挑西瓜，请求帮忙，摊主所指多为被挤伤或者熟过了的西瓜；买水果差两个凑5元，摊主一指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袋子的，多是残次品。化解这一招式，只能自带火眼金睛和亲力亲为，当然可能随时被饶一句，“你这么挑我们可没法卖了”。

第二式，太极神功。此功由武学道学大师张三丰所创，制胜法门在于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菜场江湖，常买玉米的人都知道，摊前必是狼藉一片，大婶们买玉米，定要一层一层把皮剥光才肯罢休。少了分量，摊主自然恼火骂娘，大家都不爽快。曾在早市遇到一个卖玉米的神人，情商出众，深谙以柔克刚之道。目光真诚、言辞恳切地对买主说，“大姐，咱把外头的绿皮剥了，里头的几层嫩叶子千万别剥，煮出来的玉米特别香甜，连煮玉米的水喝了都能祛热解毒，不信你们试试”。几个大婶真的自觉自愿中招收手了。

第三式，北冥神功。北冥神功是逍遥派的顶级武功之一，内力深厚犹如北冥，大舟小舟无不载，大鱼小鱼无不容。菜场江湖奇招内力最为深厚者，莫过亲情之爱。在一个卖鸡蛋的摊位，摊主说这天可真热啊。他八九岁的儿子拿起一张硬纸片给摊主扇风，还问爸爸，这样凉快了吗？摊主满脸幸福，说凉快多了。儿子又揪起爸爸的衣服扇得带劲儿。这时，摊主的老婆对儿子说，“好好念书，将来找个办公室工作，夏天有空调，那才叫凉快哩”。

这无招胜有招，深深击中并融化了我的心。因为仅在两周之前，我在这个摊上买鸡蛋时，还认定摊主是奸商。当时有4.5元和4.8元一斤的两种鸡蛋，我想买4.5元的，摊主推荐4.8元的，说煮着好吃，还说没关系你拿几个尝尝，我给你算一个价。我挑了一袋4.5元的鸡蛋后，拿了4个4.8元的鸡蛋说尝尝看。摊主把鸡蛋放在电子秤上，输入的价码居然是4.8元每斤。说算一个价，居然是要按高价。

这是一个精明的摊贩，又是一个憨厚的父亲。看到儿子扇凉他憨笑的那一刻，我彻底释怀了摊主的小算计，甚至责备自己当时拆穿了他。因为如果能耍个小聪明而不被识破，多赚一两块钱，对他来说必是意外之喜。他或许会开开心心地给儿子买个大冰棍，想来也是一家三口，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开怀。

随着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不少菜市场被动迁了。人们感慨买菜不方便的同时，或许也会怀念菜市场里的人情趣味吧。菜场是个江湖，叫卖声浪里起伏的，是顶花带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