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码放在蒸笼上的格格,带着真实的市井生活,闯入了城市的记忆
一座城市的记忆,其实可以用食物的气息来表达。它让你对一座城,有了体温的贯通,血脉的相同流向。食物的气息,就像深植你记忆中的一个人,往往就是那个人留给你的气味,唤醒了你。
我生活的重庆,是一个天下人都知道的美食之都。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你对生活的感情,总是连带着美食,让人敬重。它从大地上来,再通过一双一双手用心烹调,所以,品尝美食的过程,除了来自美妙的感官享受,也是内心的一次感恩之旅。
一旦去了外地,我常常用舌尖来触摸故乡。故乡的美食,让漂泊的我,有一种落地生根的感觉。
说一说故乡的美食——格格。格格,它当然不是皇家公主。在一条寻常小巷的馆子里,一口大铁锅沸腾的水上,一排排竹蒸笼在轻雾缭绕的热气中林立,里面蒸着羊肉、排骨、肥肠,在这些肉食里面,掺上放了花椒、胡椒等调料的米面和杂粮。这些散发诱人香气的格格,把一条小巷、一条大街都香透了。
我常常和这个城市一些对格格情有独钟的友人,沿着一条爬满了青苔的小巷子,去一家老字号的格格店里,坐在褪了油漆的桌子上,大声吆喝:“老板,上几个肥肠、羊肉、排骨格格,再来二两烧酒!”烧酒,就是店老板用一些秘方泡的药酒,就着格格喝了酒后,人就特别提神和来劲。有一次,我吃了几个格格,喝了一杯烧酒,竟把一家单位门前的石雕给举过了头顶。在店里吃着格格时,那些带着山野乡土气息的服务员姑娘,会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海带或萝卜汤来,这格格吃得有些热辣,得用那汤在肠胃里温润一下。
品吃着格格,让人整个身心放松下来。带着稍稍的野性,又如这个城市的性格一样,散发着豪放爽朗之气。尤其是,当你远远地打量那些如宝塔、石林般壮观的格格,层层叠叠码放在蒸腾着热气的大锅上,一种真实的市井生活的气息,就会平安抵达被幸福充溢的内心。
吃了这么多年的格格,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里,成为哺育与灌溉我的一道美食。吃格格时,只要稍一呼吸,总会嗅到林中翠竹的清香。而今,听说了那么多的不安全食品,添加了防腐剂、甜味剂、着色剂的消息不绝于耳,对太多的食物充满怀疑和恐慌。可格格,我却一直放心地吃,它成了我围起来的食物“防火墙”内,一道身心安妥的故乡美食。许多外地朋友来访,我总会带上他们,像寻访老友那样,去格格店里吃上几个。这些外地友人吃着麻辣的羊肉格格时,常常满头生汗,却又欲罢不能。临走时他们说,爱上这座城了。
就是这个格格,让我一个移民到澳洲的朋友,对故乡这道美食思念成“疾”。去年,他又回到重庆落户。一回到故乡,他就风尘仆仆去老字号格格店里,破天荒一气吃下了12个格格。他边吃边落泪。对故乡的思念,不就是对这些普普通通的市井美食、家长里短乡人的惦记吗?浩瀚的太平洋与长江之间,就隔着浅浅一弯新月的距离了。
万里苍茫之外,一个人,用舌尖触摸到了故乡,是一棵落叶的老树,回到了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