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
村落,是传统中国的基石。历史文化村落,更是乡村传统文明的载体和源头、现代文明的根基和依托,是不可再生的文化遗产。
如何让不可再生的文化遗产重放光彩?浙江率先在全省范围内开展历史文化村落的保护和利用工作。从2013年起,每年启动43个重点村和217个一般村,截至目前已启动172个重点村、868个一般村的保护利用项目,各级投入资金达30亿元。
6月初,在台州市召开的浙江省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工作专题现场会上,省委副书记王辉忠要求全省重点查找和补齐各种短板,以等不起的紧迫感、坐不住的责任感、慢不得的危机感,抢救文化遗产、保护历史财富。记者也于近期深入浙江各历史文化村落探访了解。
“义”字当头:保护第一利用第二
一部村庄史,有时可以反映一部中国史。
调查数据显示,浙江的传统村落保有数量在全国居第三位,被纳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共有176个。
专家介绍说,浙江的历史文化村落,大多形成于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唐代安史之乱以及南宋迁都杭州,导致大批百姓迁徙浙江。一次次的人口迁移,村庄规模逐渐形成,宗教、习俗、建筑设施等历史文化“胎记”清晰明朗。
“对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始终是第一位的,利用是第二位的。”王辉忠告诉记者,历史文化村落的历史性和艺术性远远超过使用价值。推进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必须“义”字当头,绝不能功利性地看问题、打算盘,把老祖宗的东西拿出来“变现”,这是衡量保护利用工作的“一杆秤”。
有了这杆秤,“要不要保护、要不要抢救”已无需争议,关键是“怎么保护、如何抢救”。
“义”字当头,首先体现在如何规划。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与一些急功近利的做法所不同的是,浙江在历史文化村落的规划设计上,不求快,反求“慢”,目的是让古村落保护精一点、细一点,避免“千村一面”。
据了解,早在全面开展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之初,浙江即出台专项意见,将历史文化村落分为“古建筑村落”“自然生态村落”和“民俗风情村落”3种主要类型,旨在因地制宜,根据不同村庄特点类型采取不同的保护利用方式,充分展现村庄个性。
在浙南山区的丽水市庆元县,有一个“自然生态村落”,因村后山形如半月,村前举溪曲似银钩,取名月山村。但最近数十年的村庄建设,导致大部分古民居遭到破坏。在深入调研基础上,规划设计师“慢”中投入城市意象理论,着力修复“月宫意象”,将梯田、松竹、科举文化等融入其中。如今,村庄坐落其间,如同山环水抱的一轮明月。
有了规划,落地实施同样重要。走进浙江的一些历史文化村落,几乎看不到司空见惯的大拆大建。为尽量保持古建筑的历史原貌,浙江以“慢工出细活”的工匠精神,始终坚守两条底线:不扒房、只修复,就地取材,保留村庄的时间痕迹;大树不砍、河塘不填,适度调整,敬畏村庄的原有肌理。
4年来,浙江历史文化村落通过“接筋续骨、理气回神、养血生津”,一批破旧损毁的古建筑得到抢救性修复,一批濒临失传的历史文化遗产和文化符号得到挽救,一批濒临和毁损严重的古村落重焕生机。从启动的前三批重点村保护项目来看,已修复顶瓦3320幢,墙体加固2419幢,立面改造2509幢,异地搬迁1698户。第一批43个重点村和215个一般村目前已完成项目建设并通过验收。
活态保护:见物见人见生活
历史文化村落的保护利用,既要修缮外在的“筋骨肉”,更要传承内在的“精气神”,保护绝非原封不动,最好的保护是实现居民与建筑的良性互动,真正把历史文化村落建成乡土文化遗产的博物馆、乡愁记忆的百科全书、古今文明有机融合的美丽乡村。
台州市黄岩区潮济村曾是水道交通和山区平原货物中转地,商贾云集,货贸繁荣。上世纪60年代,长潭水库大坝合龙断航,基于水运的潮济古村开始衰落。2013年,潮济村以修旧如旧为理念,开展老街修缮工作,并延续了村里的“老底子”传统。
2014年底,几度沧桑的潮济老街重新开街。60岁的蔡莫杰老人重拾手艺,在老街卖起了棕棚床;屠文君开了家“老屠油漆”店,生意兴隆。平水庙里,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台下,听起戏来神情入迷。在这里,历史文化村落首先是“活着”的人居环境,生活在其中的村民与来来往往的游客融为一起,再现昔日繁华。
“传统村落是物质与非物质文化‘双遗产’,具有物质与人文‘双形态’,失去了原住民及其生产生活方式,传统村落就失去了灵魂。”浙江省古建筑设计研究院院长黄滋认为,村民是村庄的主体,文化是村庄的灵魂。历史文化村落的保护利用应注重“活态保护”,见物、见人、见生活,激励村民自觉参与,激发村庄内生动力。
在兰溪市诸葛八卦村,有明清古建筑200多幢。为了保护利用这些文化遗产,村里把毁坏文物的处罚措施写进村规民约,规定“对毁坏或破坏文物行为的农户,将中止一切福利待遇”。村规实施后成效显著,不仅不破坏,村民还自发捐款筹措资金用于保护文物建筑。
仙居县高迁村规划以村里的历史与现实为出发点,坚持保护与发展并举,通过修缮保护高迁村古建筑群、传承和弘扬耕读文化以及无骨花灯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再现高迁古村落“三百年古村,耕读立家”的特色风貌。
当然,历史文化村落的保护利用,绕不开一个敏感环节,就是如何处理好保护与利用的关系。浙江在保护优先的前提下,坚持“有序发展、特色发展、融合发展”,力求“保护促利用、利用强保护”。
桐庐县深澳村是一座建于南宋后期的江南古村,村里的徽派建筑群保存相对完好,但长年无人问津,空房闲置。最近几年,深澳村变了:一些闲置的老房子变身咖啡厅,“民宿”一词也开始出现在这个小山村。来自杭州的退休老人朱镇华,在岭源村租下一幢农房,一租就是20年,成了这里的“村民”。
城里人回流寻找乡愁,让这个寂寞的小山村逐渐活了起来,也让村民们萌生了用民宿创收的想法。
村支书申屠勇军告诉记者,深澳村与众不同的做法是,没有盲目引进开发商“整村承包”,没有变相“驱赶”原村民,也没有让社会资本一方主导、一股独大,而是以保护利用历史文化村落为载体,成立了“古村落管理委员会”,对闲置古建筑实行“统一流转、统一租赁、统一出租”,政府、村集体、居民、社会资本共同参与。
如今的深澳,整个村成为4A级景区、全国美丽乡村样板村,休闲旅游方兴未艾。2015年,桐庐全县农民人均纯收入达22504元,乡村旅游接待516.4万人次,同比增长99.2%。
补齐短板:探索建立长效机制
调查显示,浙江历史文化村落的所有古建筑等物质文化遗存中,有文物保护级别的4357处,其中375处为国家级文物;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有89个属于国家级。
截至去年末,浙江省确认的历史文化村落共有1237个,但目前这些历史文化村落的保护现状却千差万别。有的村落全村旅游收入已经达到1亿元,也有的村落3年建设期满绩效评估不及格。
如何补齐短板,建立保护和利用的长效机制?浙江主动拉高标杆,以目标为导向、以问题为导向、以精品为导向,力求精准发力、逐个突破,打好保护利用历史文化村落攻坚战。
据了解,浙江已经明确急需补齐的短板,主要包括七个方面:健全项目立项管理机制,补齐项目库缺失短板;健全项目规划引领机制,补齐规划短板;健全项目保护机制,补齐修复短板;完善项目组织领导模式,补齐组织短板;探索完善利用机制,补齐发展短板;健全项目环境整治机制,补齐生态短板;健全项目政策创新机制,补齐要素短板。
为尽快补齐短板,浙江各地正在创新实践,探索长效投入和管护模式。
台州市实施上下联动、合力共建的工作机制,“一县一高校”、“一地一智囊”。当地引进同济大学师生团队,对精品线路的乡土化设计、乡村功能开发与水源地保护、历史文化价值挖掘等方面作出统一规划指导。杨贵庆教授常年把团队驻扎在台州市黄岩区,以“做产品、出精品”为理念,为保护历史文化村落把脉问诊。区委书记还与教授建立了微信工作群,发现问题立刻通过微信拍图反映求解,实现问题“秒处理”。
温州市引导工商资本、国企、热心人士等多种主体,采取募捐、投资、合作等方式参与保护利用历史文化村落。
义乌市出台以奖代补政策,对单位和个人自筹资金维修古建筑予以奖励,奖励额度不超过工程审计总价的60%。
松阳县则以历史文化村落为底本,依托乡土民俗文化风情,以摄影创作为媒介,植入生态农业、休闲度假、文化旅游等新业态,推动一产三产融合发展。
天台县张思村通过引进乡贤力量,借势发力,确立民营和国有资本进入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的门槛,共建美丽家园。如今规划在建的江南园林和古村博物馆,均由当地知名浙商出资,带动起乡民参与的热情。
多元投入机制的建立,调动了社会组织和村庄内生动力,也降低了政府的建设成本。
据了解,浙江第二批、第三批历史文化村落保护项目今年将继续实施,第四批43个重点村和219个一般村的保护项目今年也将全面启动。力争到2020年,全省入库有价值的古村落都得到有效保护和科学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