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动物的缘分常常奇妙而久远,对它们抱有慈悲的心肠,它们回报的也是最厚道的情感
上个月,乡下老家的一条狗突然不见了,王铁匠满是伤感地找到我,请求我在本地报纸上帮忙刊登一个寻狗启事。
王铁匠说,这条狗跟了他八年多,村庄里田园荒芜了,好多锄头镰刀都生了锈,乡场上铁匠铺子里的生意也冷清多了,只有这条忠实的狗,一直不离不弃跟随着他。报社的朋友表示爱莫能助,我打电话过去,王铁匠呜咽着哭了。
还有我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秦老汉,他家一头老牛死了,秦老汉拒绝卖牛肉,把那头死牛埋在他生前选就的墓地旁。
秦老汉家这头牛,来到他家20多年了,风雨雷电,耕田犁地,拱起的脊背瘦弱了下去。后来,这头老牛就躺在牛圈里歇息了。秦老汉说,它苦了一辈子,该歇歇啦。有天秦老汉牵着老牛去田边散步,牛昂头“哞哞哞”叫了几声,秦老汉回过头去,看见老牛满眼泪花闪动。秦老汉耸动着袖管里枯瘦的肩膀,他突然想扑过去,像当年在病床前抱住气息奄奄的老伴儿,在老牛面前哭上一场。那年,老伴儿去世后,秦老汉就和这头牛相依为命生活着,儿女们几乎是哀求了,爹啊,跟我们到城里去住吧。秦老汉噘着嘴说,我走了,牛咋办。秦老汉不去城里,每天晚上,他到牛圈旁看看老牛才进屋去睡,早上起来,也是走到牛圈旁望一眼老牛。牛和秦老汉,仿佛心有灵犀了。逍遥时候,秦老汉牵着老牛去山梁上吃草,他躺在地上晒太阳,高兴时就哼哼几句山歌,老牛也甩着尾巴,似乎是在打着拍子。
我母亲从乡下进城那年春天,一辆小货车拉着母亲在乡下的家当,一条大黄狗在山梁上摇着尾巴追啊追。我母亲几次要求停车,她下了车,摸着大黄狗的头说,“阿贵啊,我去城里先看看,有合适的地块儿,我就来接你”。那条在我家十年被母亲喊作“阿贵”的大黄狗,也老了,它披着一个贫困人家破棉絮似的杂乱黄毛,露出乞求的目光,求我母亲,把它一同带到城里去。
母亲来城里后,心事重重,尤其是在狂风暴雨的天气,嘟囔着要去把大黄狗接来。她甚至把一个卫生间腾出来准备让大黄狗居住,被我脾气暴躁的父亲坚决制止,父亲还威胁道,你若把它带来,我们就离婚!这条大黄狗,成了横在我父亲母亲之间的一个“第三者”。在我调解下,把大黄狗送给了乡下三姑家,但大黄狗,在三姑家郁郁寡欢,不到一年,它就死去了,死因不详。母亲得知消息后,偷偷回去了一次,在埋着大黄狗的土堆前,伤心地哭了好久。
那年春天的下午,在四川汶川乡下,一条叫做花花的大黑狗,烦躁地叫了几声后,突然叼着农户主人的衣服拼命往外拉扯,主人出门不久,那场惊天大地震就爆发了,房屋倒塌灰飞烟灭。几天后,当惊慌失措的主人返回家园,看见花花满眼凄楚守候在房屋废墟前,摇晃着尾巴跌跌撞撞朝主人奔来。后来,震区要防疫,花花就这样被杀了,那户主人在为亡去亲人的名册上,添上了花花的名字。
我妻兄去甘肃会宁寻亲那年秋天,几乎寻遍了荒凉的山山岭岭,沟沟壑壑,疲惫之中,在一家普通的农家小院前,一头毛驴见了我哥,仰头叫:“吁!吁!!吁!!!”一声比一声急。我哥就这样进了那户人家讨水喝,在正屋墙上,一个老人的遗像让我哥顿时惊呆了。那个离世刚3个月的老人,就是我妻兄的亲爹,我岳母音讯隔绝了几十年的前夫。我哥说,要不是那头驴,也许,就会错过一生。那头驴,成了亲人之间传递天籁之音的神秘使者。
在这个苍茫的世间,对这些动物,有着慈悲的心肠,它们回报的,也是最厚道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