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姜天骄 通讯员 刘国顺 王忠辉

雪下了一夜，虽然已是5月，大兴安岭深处的额尔古纳河畔仍是白雪皑皑。

整整一天，记者一行的车辆都在这片林海雪原艰难地行驶，沿路被积雪压垮的松枝、陡峭的山壁、冰面下湍急的河流仿佛都在诉说着这里的寒冷和险峻。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每前进一步都是对胆量和意志的考验。这里是伊木河，是极寒、孤寂之地，也是让内蒙古军区边防某团伊木河边防连连长杜宏穷尽青春年华，直至献出宝贵生命的地方……

“永远是伊木河的兵”

2015年12月30日下午，伊木河边防连正在进行沿界河5公里雪地越野。经过一处悬崖时，连长杜宏爬了上去——连队哨所就坐落在上面那片白桦林中，他要对哨所进行一次突击检查，看看执勤官兵的反应能力。

对这条“之”字形悬崖小路，杜宏再熟悉不过，每次检查哨所他都要从这里攀岩而上。身高1.83米的他早已练就“飞檐走壁”之功，战友们似乎也习惯了杜宏的神出鬼没、突然袭击。然而这一次，杜宏却没能上去。2小时后，指导员李东风发现杜宏没有回来，电话打到哨所，那里居然也没有看到他，一回头，杜宏的手机还在床铺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李东风心头，他急令全连火速出动，寻找杜宏。

那一天冷得出奇，在如血的残阳中，大汗淋漓的战友们找到了连长。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悬崖下的雪地里，头上一道10多厘米长的大口子分外刺眼，身旁的鲜血已经凝固，身体已经僵硬……战友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抢救自己的连长，内蒙古军区、呼伦贝尔军分区和边防某团立即启动应急机制，几家军队医院通过远程医疗系统指导连队军医实施急救，官兵们一个个挽起袖子等待给连长献血……他们不愿相信，生龙活虎的连长从此再也不会醒来。

那一晚，团长孙建国一直陪在杜宏身边。这是他最心疼的兵，他一直想把杜宏留在自己身边，可直到最后一次见面，杜宏还在向他诉说自己有多么喜欢伊木河，希望能在这里扎根一辈子。

在杜宏心里，最苦、最远的地方才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地方。2002年冬天，18岁的杜宏怀着对军人的崇敬和向往参军入伍，从家乡内蒙古鄂尔多斯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北疆边防。新兵下连时，表现突出的杜宏被各个连队抢着要，他却主动申请去了一个连天气预报都无法显示的地方——伊木河。

2007年，在连队表现突出的杜宏被保送到石家庄机械化步兵学院学习深造。作为优秀毕业生和独生子女，他在毕业分配时可以去离父母稍近的部队，但他重新回到伊木河：“这里有熟悉的战友与边境线，熟悉的孤独与寂寞，回到伊木河就像回家了。”

2010年，边防一连被原北京军区授予“伊木河模范边防连”荣誉称号。次年，团党委在为连队选配新任连长时，首先征求了杜宏的意见。杜宏表达了坚定的信念：“我永远是伊木河的兵，不把连队带出个好样子，绝不离开！”

如今，每天清晨醒来，李东风还是习惯性地看一下杜宏的床铺，总觉得他起得早，又去转连队了。站在窗前，总觉得又可以看到连长在扫雪，或是顶着帽檐上的白霜从哨所跑回。“也许，这是杜宏最好的归宿，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永远留在伊木河。他没有走，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默默守卫在那里！”李东风说。

天寒地寒心不寒

时至今日，食堂的饭桌上还为他留了碗筷；每晚点名，值班员还会呼唤他的名字；巡逻的战友路过他牺牲的地方，还是会对着远山大喊几声：“连长、连长……”

与杜宏相处了10年的老班长张利忘不了，那年春节，还是新兵的他特别想家，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杜宏为他煮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笑着对他说，“想家了就跟我睡一个铺！”那个除夕夜，杜宏的臂膀就像一个温暖的港湾。还有一次，张利不慎从上铺摔落，臀部受了伤。是杜宏每天背着他到200多米外的旱厕如厕，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天气，一直在外面守候着他……

战士余德强一心想考军校，杜宏知道后积极帮他向团里推荐，陪他复习，给他鼓励。可在即将参加军分区预选考试时，天气突变，道路被冰包堵死，无法通行。眼见着余德强的考学希望可能破灭，杜宏带上几名战士，准备好两天的干粮，备齐钢钎、铁镐、油锯、钢丝绳等工具出发了。杜宏与战友们用油锯切出两道车辙，用钢钎撬出冰槽，供车辆通过。途中，有一个长达1000多米的巨大冰包，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车辆仍无法通过。于是，杜宏带上余德强，扛起他的行囊，在冰面上连走带爬，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涉险通过。

上等兵张明永远忘不了连长送他的“最丑蛋糕”。那天是张明的生日，连队比武结束后，连长专门去镇上买了一个奶油蛋糕。从团里到连队近8个小时车程，一多半都是“搓板路”，杜宏担心蛋糕放在车上会被颠坏，就一直把蛋糕捧在手上。总算到了连队，杜宏一下车，战友们乐翻了——杜宏只顾双手捧着蛋糕，却不知已经淋了一裤子奶油。大家迫不及待地打开蛋糕盒一看，发现不少奶油都粘在盒子内侧，蛋糕散架了，就像一团面糊糊。看着这个“最丑的蛋糕”，张明含着眼泪哽咽地说：“我以前吃过很多蛋糕，但没有哪一个比今天这个更好！”

对于妻子张茜来说，伊木河虽然遥远但并不陌生。每次杜宏休假回家，俩人聊得最多的就是伊木河。一次，他看到家里新换的旋转拖布桶很好用，第一个念头就是给连队也捎上两个……

杜宏不止一次说：“伊木河的兵是宝贝，我们只有像爱护生命一样爱护他们，才能让他们天寒心不寒，为祖国守好边疆。”

像爱护眼睛一样维护界碑

“边境就是战场，执勤就是战斗。”这是杜宏带领战友在连队墙上写的警示。戍边11年，杜宏把边防执勤视为立身之本，每次外出巡逻都要结合实际，预想几种情况，设置几个险局，让官兵随机处置，检验预案的可行性，提高大家应对突发事件和处置边境情况的能力。官兵们都说：“跟着连长巡逻，就像打仗似的，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次带队巡逻，无论天气如何变、道路有多险、困难有多大，杜宏都坚持不留死角，不到点位绝不收兵，像守护生命一样守卫着管段的安全，像爱护眼睛一样维护着界碑的尊严。

2010年10月的一天中午，连队的电话铃突然响起——上级通报，距连队30公里处有疑似捕鱼人员活动。那时，额尔古纳界河刚刚结冰，还没有冻实，山上又积雪重重，巡逻十分困难。面对突发情况，时任排长的杜宏强烈要求带队执行此次任务。他和2名战士在山路上徒步行进8公里到达界河岸边，沿着陡峭的悬崖艰难搜索前行。

15时多，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一路上山高路险，饥寒交迫，他们渴了吃口雪，饿了啃干馍。晚上，他们3人就在一处废弃的地窖里生火取暖。荒郊野岭中，他们被狼群围困。杜宏处变不惊，迅速指挥战友们手拿火把，背靠背围成犄角与狼群对峙，最终摆脱危险，清晨6点又重新上路。第二天17时，他们才到达了巡逻目的地——60多公里外的西口子哨所。两天一夜的巡逻中，他们捣毁了好几个非法作业点，震慑了不法分子的嚣张气焰，用双脚征服了广袤的原始森林。此后，人送杜宏外号“杜大胆”。

连队管段的界河里，有许多稀有鱼种，有的市价达到每公斤400元以上，宁静的界河一度被不法分子视为一夜暴富的福地。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使出各种招数，想让杜宏网开一面，但杜宏从来没有答应过。2011年10月，杜宏发现界河边有私捕乱捞的痕迹，经过一周的搜索巡查，终于将不法分子抓获，大量珍稀的细鳞鱼、狗鱼整整装了一卡车，价值数十万元。“渔老大”悄悄把杜宏拉到一旁，拿出厚厚的一包钱说：“连长高抬贵手，咱们一起合作发财！”杜宏呼出冷气的嘴巴里吐出两个字：“休想！”

担任连长近5年，杜宏积累了丰富的执勤经验，能够通过烟头、脚印判断出人员过往时间，能够在茫茫森林里辨识方位不迷路，对管段内的地形地物、航标界标、浅滩岛屿等都很熟悉。多年在边防一线执勤巡逻，他还和官兵一起摸索出定点观察与巡逻潜伏相结合、交叉巡逻与相向巡逻相辅助、道路设卡与封锁河道相补充等执勤方法，成为名副其实的“边防通”“活地图”。在他的带领下，连队先后堵截临界人员80多人次，协助武警、公安等单位查缴被盗猎野生保护动物300多只，实现了管段连续多年零越界。

林海茫茫，界河滔滔，杜宏的故事还在被官兵们传诵着。杜宏没有走远，额尔古纳河畔依然矗立的哨兵就是他生命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