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周末副刊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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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6年4月3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乡 愁
□ 侯仰军

回乡祭祖,平添了无处安处的乡愁。汉石桥村的变迁,是许多中国村落的缩影。它让我们欣喜,也让我们不安。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清明节来临之际,我回到了久别的祖居地——汉石桥村,为老祖宗扫墓。说是祖居地,是因为这里是我祖父的故乡,是我的祖籍所在地;说是久别,是因为距上次来这里,又有四五年了。

汉石桥是鲁西南一个普普通通的村落,因村口有一座据说是汉代的石桥而得名。当年这里河流众多,清水绕村,是一派安逸、祥和、美丽的水乡景象。虽然地少人多,老百姓的日子并不富裕,但人们朴实善良。每年清明节,村民最重要的活动就是为父母、先人扫墓。人们总是先清理坟墓周围的杂草、垃圾,为扫墓准备一个干净的环境,也表示对祖先的敬重;接着为坟墓添土。在他们心里,坟墓就是祖先的家,添土就是为祖先修缮经历了一年风吹雨淋的家,也防备即将到来的雨水,让祖先有个坚实的居所。接下来,就要擦拭墓碑,摆放祭品,上香烧纸,规规矩矩地磕头祭拜。之后大家还会静静地待一会,大人给孩子们讲一些老辈的故事。

这次回汉石桥扫墓,我通知了本家三个侄子一同前往。虽说他们在辈分上是侄子,但年龄都已不小,两个六十多岁,一个也快五十岁了。我家林地位于距村边不太远的一片高地之上,原来四面有水环绕,水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清明时节,小麦泛绿,油菜放黄,生机盎然,不由人心旷神怡。然而这几年,工业化也化到了汉石桥,一个大型化工厂在村庄不远处拔地而起。如今站在林地上放眼望去,看到的是化工厂冒出的浓浓白烟,以及被它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农田。当年四季不断流淌的河水不见了,只剩下一段十几米的“河道”容纳着一片污水。侄子们说,化工厂不但排放浓烟,产生的污水都被打到地下去了,现在老百姓连地下水都不敢喝了。林地里的累累墓冢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块建于民国初年的墓碑。据说前几年政府要求家家平坟,各家的祖坟都被平掉了。

没有祖坟可供整理、添土,我就带着三个侄子到墓碑前,给老祖宗烧了一些纸、上了一瓶酒。也许是时代变了,也许是麦田里刚浇了水,三个侄子没人说要给祖宗磕头,我说,咱们给老祖宗鞠三个躬吧,便带着他们举行了鞠躬仪式,而后又一起聊了聊家族的历史和老祖宗的种种艰难。

站在墓碑前面,不由人唏嘘感叹。既感叹人事沧桑,又感叹社会变迁。这些年,人们的生活的确有了非常大的改善,衣食住行的条件都远远好于过去。村里原来坑坑洼洼的土路,变成了又宽又直的柏油路,偏远的村庄,俨然成为一个四通八达的中心;村庄的旁边,按照政府的统一规划,也已建起排排楼房,汉石桥正在搞新农村建设,很快村民就要搬迁到楼房里去住了。然而,我也明显感受到了汉石桥的危机。由于地下水大幅度下降,村庄周围四季长清的河水不见了,干涸的河道里堆满了垃圾,美丽的水乡景象荡然无存。而村里也难得见人,显得萧条寥落。间或遇到几个,不是老人就是孩子。青壮年要么搬到县城去了,要么外出打工了。侄子说,我们这么大的侯姓,现在在村里生活的,只有几个远房的本家了。同样令人忧心的是,那座我们引以为自豪、承载着村庄历史的汉石桥——当年的两碑三孔桥也已今非昔比,两块石碑早已没有踪影,三孔桥也变成了两孔桥,另一孔已被垃圾掩埋。待村庄搬迁后,估计石桥也难留住了。而清明节,也已缺少了可以承载游子思念感恩之情的物象和仪式。回乡祭祖,平添了无处安处的乡愁。

我的乡愁,不再仅仅是对故乡的眷恋,更多是对乡村发展的忧虑和思考。汉石桥村的变迁,是许多中国村落的缩影。它让我们欣喜,也让我们不安。经济的飞速发展大大提升了人们的生活质量,可生态环境的恶化、村落文脉的断裂,又让我们失去了归属感、认同感甚至安全感。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实现中国的城镇化和现代化,是否一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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