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作了重要讲话。在文艺座谈会一周年之际,我在北京观赏了一出名为《诺玛阿美》的舞剧,只为能寻找到一些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
这几年频繁地看到外国引进的各种“经典”、“先锋”、“大师”舞台作品,越看越为植根中国本土的久远深邃的艺术样式感到些许“不公”。去年在乌镇戏剧节的街头表演中看过湖南湘西巫傩文化的“咚咚推”,大为震动。那种从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语言、题材,于久居城市的我来说是陌生而富于魔力的,又因为同宗的华夏文明滋养,在理解和接受上并无障碍,观后陡增对本民族文化的自信。
我知道,像这样的文化瑰宝,中国还有很多很多。去年陈丹青就在乌镇有言,望戏剧可以开示众人,提醒大家向内看,多多看到中国乡野文化中隐藏着的美和艺术。
哈尼族对我来说是足够遥远和神秘的了。他们祖居于云南红河和澜沧江一带,有自己的语言。爱劳动,爱过节,爱弹琴跳舞。崇拜自然和祖先,信奉人灵魂不灭。他们对梯田的建设已经达到山上山下水系自循环的程度。重视火把,将其视作生命延续的征兆。爱喝酒,自由恋爱,姑娘出嫁前要哭三天……那是完全区隔于现代文明的一条生命脉络,值得我们双手捧着一颗敬畏的心去靠近。
《诺玛阿美》故事取材于哈尼族传说,映照出了哈尼人的勇敢、坚定,随时可以从头再来的决绝。“诺玛阿美”,有点像“香格里拉”,一个美好的信仰。家族的土地被外族侵略,便倾其所能奋起反抗,土地和至亲陨落,他们就继续往前走,找寻,重建。
尤其喜欢导演对一些“小而重”的道具的运用。父亲在战斗中死去,儿子埋葬他的弓箭以告慰。外敌再入侵时,儿子扒开土地拿回父亲的兵器再出征。儿子也死去,还有儿子的儿子,埋葬父亲的兵器,牢记祖先的训诫。
这令我不自觉地回看自己,感叹故居的拆失和家族的逐渐消逝。想到年迈的奶奶在爷爷去世后孤独地活着,常常念起整个家族,说,等她有一天走了,这片云便散了……
优秀的文艺作品的价值就在于此。正如习近平总书记谈到:文艺深深融入人民生活,事业和生活、顺境和逆境、梦想和期望、爱与恨、存在和死亡,人类生活的一切方面,都可以在文艺作品中找到启迪。
演出当日,坐在旁边座位的是一位在云南本地工作的摄影记者,一直敬业而专注地端着相机,几乎全程都在透过相机的取景器看戏。至戏末,哈尼族先人经过一场漫长的迁徙抵达红河岸边,眼见水流湍急,欣喜所至,过往一切杀戮和悲伤都可以得到宽慰,自此可以休养生息了。她放下相机,眼睛微微眯着,再睁开时,眼眶里噙着泪。在这个距离声色犬马的现代都市那么远的边疆小城里,我觉得自己离某种纯粹的文化意志,那么近。
戏末与导演简短交流,本想向他讨问更多关于哈尼族人的故事和他创作采风时的轶事,不曾想,他却告诉我,当地人事实上已经很少再按照祖辈的习俗日常过活。村子里,除了老人,年轻人平时也极少再穿民族的精致服饰,大多数人也已经下山去打工,务农的人少之又少,连那美丽的梯田,也几乎开始变为专为游客开垦和展示的景点。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批判什么。经济的线性发展无可厚非,有了现代化生活方式,还有多少人愿意过农耕火种的原始生活。而在这样的背景下,文化是根还是沙,一个单独的个人没有决定的权力。只希望像《诺玛阿美》这样的作品可以再多一些,时常提醒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是可以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