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 婧
“我没见过舅舅,听母亲说,在我出生前他就只身离家,到炮火连天的抗日前线采访去了。七七事变后不久就彻底断了音讯,从此再没回来。”70岁的张在璇是“卢沟桥事变报道第一人”方大曾的外甥,也是现在家里寻找失联亲人方大曾的主力。
“第一次知道舅舅的存在,是1950年随父母从上海回到北京协和胡同10号方家老宅时。”张在璇回忆,老宅前院的东南角立着一座碉堡样的小木屋,2米多高,4尺见方大,关上门里面不透一点光。木屋的“窗户”有两个凹槽,可以插上木板或红绿玻璃。孩子们想去玩,外婆发现后很生气,“这是你们大舅的东西,谁也不准动!”张在璇第一次知道,这小木屋是失踪舅舅冲胶卷、洗照片的暗室,是外婆的期盼,也是外婆的心病。
“舅舅是抗战初期活跃在国内的一位战地摄影记者,是许多报刊的供稿人,却在民族抗战如火如荼,个人事业刚刚开展的时候神秘失踪了。”方大曾是怎么失踪的?失踪前他都做了些什么?张在璇试图从外婆、姨妈和母亲的讲述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舅舅。
1937年七七事变枪响,当时正在北平家中休假的方大曾得到消息后,决定马上前往卢沟桥。他整理了相机和胶卷,带着简单的行李,与母亲和妹妹匆匆道别便上了路。7月10日,方大曾终于抵达事发现场,并第一个报道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写出长篇报道《卢沟桥抗战记》,洗印了卢沟桥、长辛店被日军轰炸后惨状的照片,向全世界揭露了日军的恶行。同时,方大曾也在这硝烟与炮火中,无声地度过了自己的25岁生日。
张在璇的姨妈方澄敏回忆,方大曾在采访卢沟桥事变时险象环生,曾多次被日本兵拦下,要求检查。因他个子高,又长得一头“斯拉夫型”的黄头发,加之遇事冷静,并拿出了印有英文的“中外新闻社”记者名片,大概是“外”字吓住了日本兵,居然得以脱身,返回北平发稿。
1937年7月23日,方大曾带上家中存留的40个胶卷,告别家人,又风尘仆仆地上路了。之后,家里人只能从报纸上了解他的行踪。母亲方淑敏告诉张在璇,那时他们在上海,父亲每天下午回家都要带回一份《大公报》,看舅舅去哪了,在干什么。
1937年7月到9月,方大曾的晋、冀抗日前线战地通讯、照片不断。9月17日和25日,方大曾的名字在《大公报》上也能看到。但自1937年9月30日《大公报》刊出《平汉北段的变化》后,约有一年的时间,报纸上再也看不到方大曾的任何报道,一家人有了不好的预感。
通过多方打听,一家人辗转找到已搬至武汉的全民通讯社询问。据称,社里早已与方大曾失去联系多时,就连与方大曾关系最紧密的革命新闻工作者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方大曾就这么消失了。
家人开始整理方大曾留下的东西,企图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亲人失踪的线索。除了协和胡同里的暗房,据方澄敏回忆,方大曾留下了一个背包,一只旅行箱,40个胶卷和2个放底片的小木盒。这近千张底片,全是卢沟桥抗战之前拍摄的,而离家之后的大量战地照片,随着他的失踪,也无从查询。有些散见当时的报刊杂志,大多毁于战火。
1947年,方澄敏从重庆回到北京协和胡同的老宅,这时距离方大曾失踪已过去了10年。院子里又盖了几间房,显得拥挤了许多,但暗房还在,里面摆放了一些杂物,装底片的2个盒子也只剩一个了。“姨妈为了保存这些照片,付出很多,尤其在动乱年代。”张在璇说,“姨妈总是抱着盒子念叨,‘这是全家人的念想,必须保存好’。”
“外婆去世后,母亲和姨妈接过了寻找舅舅的重担,几十年来一直在搜集他的资料。后来她们年纪大了,眼睛花了、耳朵聋了,这个重担就落在我们的肩上了。”张在璇说,对于舅舅的生死,家人仍保存着一线希望。盼望能打听出他的下落,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梦想着有一天他能回到这小院,回到协和胡同10号,那散发着枣花香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