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在加满德都一个灰暗冰凉的清晨,坐在颠簸的大巴上准备离开这个城市的马岱姝瞥见窗外有“一个用树枝和破布搭起的简陋帐篷,布料好像是用旧纱丽拼起来的,在灰色背景下鲜艳醒目。帐篷外面,一老一少两个拾荒人正在生火。他们都裹着头巾,赤着脚,凑在一小堆捡来的柴火前,把细细的枝丫往火里喂,一串幼小的火苗,映着他们的眼睛……”
这团光亮开启了日后两年她所有的创作世界——她辞掉大学的工作,开始在西班牙的家中花上700多个日夜,十几打铅笔完成了素描绘本《树叶》。全书没有一个字,凭借细腻丰富的意象和主人公极具象征意味的眼神和肢体动作,牵引读者跟着主人公在没有一片树叶的城市,接受引路人(一位老清洁工)的指示,遇见树叶图书馆那个孤独守护着树叶标本和希望的姑娘,然后穿过冰冷的工业管道——也是所有树叶被冰冷地按计划吸走的通道,摧毁象征颠扑不破的生存秩序的巨大时钟,让树叶和自由回到城市。
她的上千万道笔触,既在描摹自己的精神危机,也是在勾画那些和她处于同一命运的人们,以及她为他们保留的希望。马岱姝对颜色的选择非常审慎。在年轻人遇到树叶图书馆、破坏吞噬树叶的机器之前,画家只选取了铅灰和冷蓝色来勾勒;在树叶被归还到整个城市之后,鹅黄色的灯光和树叶代替了冰冷的蓝色。由此整个故事具有了平实场景和气质:画家在这个故事真正到来之前,一直就想描绘一个像加满德都那样“既属于过去,也属于未来的地方”。
在我们跟随画格体验漫长现实的“沉沉灰幕”时,画家本人在孤独的创作中也遭遇了精神危机。不过心中获得的那份启示和光亮,继续引导她踩着亲手画下的千万枚树叶,为故事的结局赋予勇气。这勇气来自她私人的记忆,也来自所有和她共同为生存意义迷茫、凋落的个体。书中的“树叶图书馆”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隐喻。在作者的介绍里,因为西班牙语里树叶(hoja)和书页是同一个词。这些被收集、编排的记忆召唤出的希望,是马岱姝给她的同代人一则无言的寓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