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经常会想起2001年,那个对他而言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
1998年,刚刚入行的周洲,正好赶上银行业的“好时候”。那时银行社会地位颇高,初入行的他,干劲十足。刚当上信贷员不久,周洲就跟老师傅们商量着什么时候出去跑跑业务。老师傅们看着这个憨憨的小伙子笑道:“我们银行的人不用出门跑业务,等业务上门就可以了!”的确,那个时候,对银行职员来说,跑业务是“自降身价”。周洲每天需要做的事就是“等报表”,每个月企业都会拿着做好的财务报表送到银行。只要坐在办公室里等,好业务就会接踵而至,在银行上班,轻轻松松,高高在上。
很快地,市场化的大手把高高在上的银行拉下了“神坛”。2001年,老师傅们告诉周洲,要出去找业务了。那一刻,周洲隐约感觉到,一个新的时代来了。
站在风口浪尖,感受成长的挫折和收获
有经营,就有风险,这是客观规律。
经过3年的市场化发展,2004年,光大银行长沙分行出现了一些不良贷款,这其中也有周洲曾经经手的项目。“那时候,为了追求效益,不少银行主动给企业贷款,导致贷款远大于企业实际需求。钱花不完,一些企业开始盲目扩大生产、建设厂房,甚至把钱投向高利贷……没多久,问题就爆发了,不少贷款都不能如期收回。”周洲在接受《经济日报》记者采访时说。
一些员工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而辞职,但周洲留了下来。他不想当逃兵,“在哪里失败就要在哪里站起来”。压力一方面来自于工作,另一方面是因为受到了降薪处罚,一个月只有500元生活费。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两年时间,生活艰辛,却也是周洲自认为成长最快的一段时间。
“摸着石头过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智慧,同样也是广大银行从业者以及中国银行业发展的真实写照。
在周洲看来,危机就像一场洗礼,银行业所遭受的每次冲击,都让这个行业变得更加成熟。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袭来,一批企业垮掉,对银行的冲击可想而知。这一年,周洲在光大银行长沙分行风险管理部工作,正处于风口浪尖。可是在这一年里,分行几乎毫发未伤。由于2004年的教训,分行对风险有了全面深刻的认识,风险控制一直把握得很好,在巨大的风险来临前,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仅仅毫发未伤是不够的,重要的是保持盈利。经过反复论证、谨慎判断,周洲和他的团队决定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这个决策,走在当地所有银行的前面。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不仅投资收益可观,帮助银行平稳度过危机,还支持了地方建设。湖南的一些银行在看到以后纷纷效仿,2008年湖南银行业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比较小,这是原因之一。
用百分之百的努力,控制万分之一的风险
风险是一把双刃剑,能让银行收获颇丰,也能让银行损失惨重。
多年的从业经验让周洲时刻保持对风险的敏锐嗅觉,他时常告诉他的团队,“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控制万分之一的风险。”这背后是对银行资产的负责。
风险常常隐藏于平静的表面之下难以识别,周洲手头曾经就有这么一个项目:一位颇有实力的老板,在洞庭湖附近承包了上万亩土地种速成杨,原本供应给周边的造纸厂,但当地造纸行业发展趋缓,难以消耗如此多的木材,于是这个老板准备自己消化。他成立大型密度板制造企业,还利用资源优势发展养殖业,很多金融机构都很看好这个项目,积极投资。当时这个项目已经从一些信托行筹集了上亿元资金,希望再从光大银行贷款3000万元。
周洲到了工厂所在地,发现工厂盖得很漂亮,像宫廷式建筑,几栋欧式风格别墅加上颇具规模的职工宿舍,一看就是当地颇有实力的龙头企业。
周洲先是怦然心动,但随即而来的直觉告诉他似乎哪里不对。仔细分析之后,发现这个项目的确存在不少问题。首先,密度板行业竞争压力很大,该公司又没有自己的品牌,很难有较高的销量和收益。销量不高,便难以消耗如此多速成杨木材,库存也将积压。其次,这个企业已经融了很多资金,负债率过高,未来发展不明晰。经过反复权衡,他最终顶住了身边的压力,坚定了决心,没有给该企业放贷。一年过去了,平安无事;两年过去了,该企业仍然经营得有模有样;到了第三年,该企业倒闭了。
银行信贷员总会遇到这样的矛盾,自己否定了一个企业的贷款申请后,看到这个企业找其他银行合作并且做大做强了,又会感到惋惜;但如果一个自己认为有风险的企业真出了风险,又会很庆幸自己的正确决策。看起来像“炒股”,背后却是对信贷员金融智慧提出的高要求。
“银行是经营风险的,但是不能冒险,因为收益往往弥补不了损失。”周洲认为,作为银行的一个员工,要能坚守原则和底线。工作中也不能掺杂感情因素,一旦掺杂了个人感情,而不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做事就没有了原则,很多风险也就随之而来。
贷给最需要的人,责任、利益双丰收
控制风险不是银行的唯一目的,还要践行社会责任。“在权衡银行风险承受能力的情况下,把钱贷给最需要的人”成为周洲的座右铭。
周洲认为现在银行业属于充分竞争行业,各类机构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银行要主动出击才能找到客户。过去银行总是追求金字塔顶端的客户,但在激烈竞争下,会顾及越来越多的普通客户,小微企业贷款是银行的发展方向之一。
现在身为小微信贷部主任的周洲说:“小微企业的业务我们是必做的,这本身就是光大银行的特色产品。”勇于创新,大胆尝试,在当前宏观经济增长减速的情况下,2014年长沙分行在小微企业贷款方面增长大约10亿元,用实际行动支持本土小微企业的发展。
贷款给小微企业的难点,在于难以全面掌握其真实情况。调查一家小微企业成本很高,一是企业数量多,二是单笔贷款金额小,成本相对大企业贷款会高很多。但在周洲及其团队看来,如果掌握小微企业的甄别规律,那就会越了解越好做,越做越敢做。
周洲总结多年的从业经验,认为选择小微企业,诀窍在于通过寻找稳定的行业控制风险。针对长沙的经济发展状况,经过反复考察,他发现居民日常消费类行业的小微企业前景不错。因为不论经济怎样波动,日常消费需求肯定存在,只要有需求,企业就有生存空间。
不断思考、不断学习、改进方法、创新产品,是周洲每天工作和生活的常态。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创新的一些小微企业贷款产品,在光大银行全行范围内被推广。如针对湖南地区小微企业的“税贷易”产品,对小微企业的评估主要以纳税金额、税务局评级等指标为切入点,分析企业的信誉。按照传统标准,银行没法给这类企业贷款,但这类企业却是最需要帮助的。这时候,税务局的评级相当于对企业持续稳定、合法经营的肯定,起到信用担保的作用。
周洲说,对小微企业他有一套自己的评价标准,只要能够持续稳定经营的,哪怕利润极低,也可以成为他的客户,这也是真正值得帮助的小微企业。他鼓励团队成员关注那些踏踏实实经营的小微企业,不能因为担心经营失败而不去做,要让真正的实惠落到小客户中去,让需要钱的好企业获得资金帮助,多承担社会责任,这也是时代赋予银行业的使命。
从在办公室等业务,到主动上门挖掘客户;从回避风险,到主动承受风险、经营风险;从一心“垒大户”,到研发产品、创新信贷模式服务小微企业……始终努力在银行的利益与惠及实体经济之间寻找平衡点,根据市场的变化创新产品,努力用最小的风险,帮助更多的人。这是周洲作为一个银行普通信贷员的成长故事,折射出的却是中国银行业的变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