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心里，水库一直碧水悠悠，囤积着许多人暑假里的快乐和记忆

近两个月的暑假，足以让乡村少年们狂野个够。山野大地是玩耍的床铺，飞鸟爬虫，是逗乐打闹的对象，暑假作业，不着急，才放假十来天，慢慢地写。

家里大人们加紧了对暑假里少年的看管，但老虎也有瞌睡打盹的时候，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少年们便悄悄相约几个人，骑上车子，不顾天气的炎热，更不顾头上汗水如雨，少年们用最快的速度骑着车子。总算可以看到黑牛沟水库了，少年们便一齐疯子一样叫唤起来，把车子扔在地边上，向水库跑去。像抢第一名似的，你拉我拽，生怕对方比自己先站到水库跟前。

沉寂的水库，因为少年们的叫唤，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水面上流过了一波又一波快乐的笑声。

水库积聚了很多的水，谁也不知道有多深，反正站在水库边，可以感受到水的阵阵清凉。水库里听说有鱼，但很少看到人在钓鱼。但是，有一种仪式，都会在这里进行。这种仪式就叫打架。每年，少年们都会在这里打一场大架。打架的两方是不同村的少年，因为在游泳的过程中，不小心把水溅到对方的脸上，村里的少年们年纪尚轻，还没有谁能想起“对不起”这三个字，当时的少年心里头，只有不平和气恼，见对方把水溅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也以同样的方法回击对方，于是，你来我往，由一个人传染了七八十来个人，最后，两个村里的少年便在水里打起了架。有机灵的眼看要吃亏，干脆快步从水里跑上来，把堆着的衣服全部抱上就跑。水里的人一看自己的衣服让人抱上走了，赶紧从水里跳出来，也顾不上害羞不害羞，撒腿向前面的人追去。一边跑一边骂，但也难化解心中的怒火。

放羊人目睹了少年们的一切，回了村，就对树荫下纳凉的人说，黑牛沟水库又有人打架了。大人们赶紧回家看自家的孩子在不在家。不在了，肯定就到水库耍水去了，二话不说，拎起一根棍棒，朝水库跑去。

预想的结果，自然是调皮的少年们，让父亲敲打地东躲西藏。回了家，见母亲在一旁看着自己，少年稍微心虚一下，然后换上了衣服。母亲终究是心软的，对少年说，你要再去耍水，你就不要回来。少年默不作声，母亲却悄悄擦拭起了眼角。

一到雨季，水库的水便多了起来，到了秋季，水就慢慢少下去。冬天的时候，水就结下了冰，白玉一般铺陈在沟里，阳光一照，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果然如大人们担心的那样，水库淹死了人。死亡的阴影就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人们心头。但是，每到夏天，总有人在水库里耍水，这些耍水的人，就像不畏生死的勇士，任清凉的水，丝绸一样包裹着自己的身体，那种舒爽的感觉，让人上瘾。有人在仰泳，像块木板一般飘浮在水上，有的人则挺起身体，猛地往水里一钻，能在水里呆十来分钟。在水面前，再老的老人都会变成一个小孩。何况这些十三、四五岁的少年们。懵懂的感觉，就像一台强大的接收器，再细微的信号，也会被莫名放大，成为即将到来的青春最好的见证。

后来，水库的水就浅了，少了，最后，竟然干涸，而那一沟水，最终成了许多人内心的记忆。前年夏天暑假，我回村里，专门到水库边看了一下，沟里，没有了半滴水，不知是谁，在沟里种了一沟圆溜溜的茴子白。

水库里没有了水，因此寂寞起来。但在人心里，水库一直碧水悠悠，囤积着许多人的快乐和记忆，那些暑假里的故事，犹如乡间植物，始终点缀着少年的成长，那水样的流年，不知记载着多少人生难再的遗憾，以及苦涩的甜蜜。

望着干涸的水库，我敢肯定，现在的父母管教孩子时，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恐吓自己的孩子了。因为，水库，已没有一滴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