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日本的“春帆楼”，大多数读者可能并不知道，但提到《马关条约》，略知中国近代史的人无不知晓。“春帆楼”就是当年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的签署地。

借出差之机，我和朋友一起驱车穿过北九州门司与下关之间的关门海峡隧道，到下关（古称“马关”）实地参观“春帆楼”。

“春帆楼”建在临海的一处小山坡上，掩映在浓密的树木之中。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阔大，却也有些腾空凌飞之势，带着日本式的素雅简明。原楼已毁，现在原址上复建的是一座两层木结构小楼，里面复原了《马关条约》谈判时的场景，连座位顺序都是按原样摆放的。如今院子当中还伫立着时任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等人的塑像。旁边后建的一座规模较大的新“春帆楼”，是下关市屈指可数的高级宾馆。

“春帆楼”本是日本医生藤野玄洋于1862年开办的诊所。此楼所处之地风景秀丽，附近有一处可供休养的温泉。藤野玄洋医生死后，其女美智子在这里开办了一家河豚料理店。当年的伊藤博文经常在马关一带活动，不时光顾美智子的河豚料理店。一日，食至兴起的伊藤博文从楼上远眺关门海峡，碧波之上的点点渔帆令其感动不已。联想到自己别号“春亩”，伊藤博文便为此店取名“春帆楼”。选择此地作为与中国清朝政府谈判的地点，想必伊藤博文是要拼死吃下清政府这条“河豚”，正如日本政府在甲午战争中所作的一样。

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春帆楼”下赫然立有“李鸿章小道”的路牌。依此指引，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一人多宽的小路，地上的灰砖凹凸不平，一边是铁栅栏，另一边是水泥墙，周围杂草丛生，有几座简陋的民居，却不见一个人影。我们不敢贸然前行，犹豫不决之际，只见前方铁栅栏上有一木牌，上面写着：“在出席为结束日清战争举行的媾和会议期间，清国全权大使李鸿章为躲避危险，利用此道往返于住处（接引寺）与会场（春帆楼）之间，故此得名‘李鸿章小道’。”

我们沿小路来到当年李鸿章一行“下榻”地——“引接寺”。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没有一丝百年前的痕迹。寻觅之间，见一位身着黑色袈裟的僧人，提着小箱子，从刚刚停稳的汽车里向我们飞奔而来。他扔下手中的箱子，兴冲冲地指着寺庙正门顶部的木雕说：“龙，龙，中国的。”原来，这位僧人是“引接寺”现在的住持。也许是平时很少有人来的缘故，看到来客十分兴奋。当知道我们是中国人时，更是兴奋热情，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他的寺庙和寺庙山门上的木雕龙。当我们问及历史上可曾有中国官员在此地居住时，他说小时候听一位曾往寺里给李鸿章送过茶水的老人讲过此事。

当年，李鸿章等人原本是每天走“春帆楼”前的大道，往返于“引接寺”和“春帆楼”之间的。一天下午，李鸿章返回“引接寺”途中，遭到一名日本“浪人”的行刺。事后，日方专门安排了“春帆楼”直通“引接寺”的山间小道，并在沿途设置了严密的保安措施。此后谈判期间，李鸿章等一直行走于此道。

日本人以“李鸿章小道”命名此道，是对其表示敬重，还是嘲讽？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日本人的心思难以琢磨。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每天走在这条仅有数百米长小道上的李鸿章，其脚步一定不轻松。战场上已经惨败，谈判桌上又岂能占上风？

今天我们重走这条“李鸿章小道”，恍如走过百余年前的近代中国屈辱历史。“引接寺”的阶梯和山门依然是百年前的旧貌，百年风雨的洗礼使得阶梯坑坑洼洼，山门似乎也摇摇欲坠。当年在此“下榻”的李鸿章，大概也是夜不能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