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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3年12月2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母亲送来的“镜子”
牛永泽

9月13日下午,老家的弟弟打来电话,说母亲突然决定中秋节前去趟北京,而且要他们马上买票,第二天就走。

自从母亲71岁那年从北京回到老家后,20年来未曾提及再到北京的想法。每年春节回老家,我总少不了问她是否愿意再到北京住段时间,母亲总是说:自古70不留宿、80不留食、90不留凳。上了年纪,就不愿再出远门了,害怕万一有个好歹,埋不到家乡的黄土里。

实在猜不透母亲这次来北京的原因。

9月14日,星期六,北京西站站台。火车徐徐进站停靠站台,白发苍苍的母亲在侄子搀扶下,步履蹒跚走出车厢。

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给母亲说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母亲继续讲她记忆里的国事、家事和个人进京的经历。给我的感觉,就是母亲这次来北京还是想儿子、看儿子、话家常。

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发生在9月20日晚上。晚饭后,母亲把我喊到她的房间里,关上门,并反锁上,表情严肃。

母亲像小时候常常教我做人的道理那样语重心长地说,人哪,一定要记住“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过去说“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咱现在不缺吃、不缺穿,不贪不沾才是个清白的人。

停了一会儿,母亲严肃地说,“我这次来,就是要当面问清楚,你整天在外面与人与事打交道,有没有收过别人的金贵东西和现金?自己行为端不端自己清楚,别人也清楚,不干净不清白,最后吃亏的是自己”。为使母亲不再对这方面的事情担心,我将经历此类事情的情况和处理办法一一向母亲作了汇报。

我问母亲,“您这次来北京主要就是这个事?”她点头说是。我吃惊地问她,“那为什么来了快一个星期才告诉我。”

母亲说,“我在观察你,看你是不是变了,是不是贪财,有没有办不该办的事,交结不该交结的朋友”。

母亲令我震惊的举动还没有结束。

还是那一晚,母亲要求我做的第二件事,是给原部队的首长写一封道歉信。原因是几天前我给原部队的首长写了一封请求调整住房的信。她说,听到我这几天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和人说房子的事,而且都是感到自己吃亏了,受了委屈。

我给母亲解释,我今年刚从部队转业,按照部队的待遇规定,我和爱人分别是师、团职干部,早就应该享受100多平方米的住房,可一直住着一个建筑面积54平方米、使用面积37平方米的两居公寓房。2008年,岳父患脑血栓半身不遂后,岳父岳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女儿也已经13岁,仍是一家三口睡着上下铺。更主要的是,今年原部队机关竣工了4栋18层的团、营职公寓房,提出调整住房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安居才能乐业。

母亲并不这么认为。她说,“贪心是深沟,再多填不够。多大的房子算大?有住的地方就行,人要知足,把精力用在工作上、用在出息上”。

对此,我和母亲理论了很长时间没能达成一致意见。我想即使我听话,妻子和女儿也难以接受她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坚决地说,这封道歉信不但要写,她还要在信上亲自写一句话。我问母亲写什么,母亲有些生气地说,“我要写‘我儿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住领导’!”

母亲接着说,有大房子当然是好事,可你也不能为了分不到大房子而闹情绪。住上大房子算什么、能说明什么?吃点苦、受点罪并不是坏事情,一定要看得远……

听着母亲的讲述,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庸俗。也许,有些有权的父母把为自己的孩子多争得一套房子视为爱;也许,那些“房姐”、“房叔”视此为财富的象征,可是我的母亲——一位91岁的农村老太太,却把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如此淡泊。

我突然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果断地对母亲说:“妈,您说的对,这封道歉信我明天就写。这房,咱不要了!”

母亲的北京之行,近乎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冒着她若是发生意外不能回归故里的最大忌讳,为的就是让她的儿子活得安全,活得清白,活得堂堂正正。母亲带给我的是一笔无价的财富,一份深深的大爱,更是一面雪亮的镜子:让我照出了自己的灵魂,心灵深处的强烈震撼久久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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