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航空领域，试飞被认为是与飞机设计和制造同等重要的3大支柱之一。每一种新型飞机是否可靠，都要通过试飞来验证，每一项飞机性能的安全边界，都需要试飞员去探索，因此试飞也是一项危险性极高的工作。据统计，一架新机从首飞到定型，试飞中平均17分钟就出现一个故障；每型现代战机列装之前，要完成数百个科目、数千架次飞行试验，伴随出现的各类故障数以千计。世界航空强国仅在超音速飞机颤振和操稳试飞中，就摔掉过数十架飞机、牺牲了几十名优秀试飞员。

对于航空基础薄弱的我国来说，试飞面临的风险和挑战更为突出。试飞员被称为“刀尖上的舞者”、“和平时期离死神最近的人”。8月12日，记者来到空军某试飞部队。

勇敢者的事业

初春的一天。两名试飞员驾驶新型战机翱翔在万米高空。突然之间，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左右发动机相继发生喘振，排气温度随即急升200摄氏度。两台发动机同时超温，这是连设计专家都难以预想到的特殊情况。如果处置不当，发动机很快就会被烧坏并导致飞机起火。

危急之中，试飞员关掉了两个发动机。高温的问题解决了，可飞机当即失去动力，电力系统也陷入瘫痪，所有的显示器都是黑屏。此时飞机距离机场还有180公里远，试飞员们看不到高度也看不到速度。为了保住珍贵的样机，他们没有选择跳伞，而是调整状态让飞机俯冲，以高度换速度，等待时机尝试重新开车。但连续数次开车都遭遇了超温警告，他们只能一次次地将发动机再次关停，而每一次关停都意味着离死神更近了一步。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5分钟，飞机仍在高速俯冲，高度只有大约2000米了。试飞员们决定进行最后一搏，他们再次启动发动机，1秒钟，2秒钟，终于发动机的温度稳住了！在生死线上数次徘徊之后，试飞员们在地面指挥引导下驾驶飞机成功着陆。

像这样的生死时速，我国试飞员们经历过太多太多。

“我们试飞员，谁不经历几回‘鬼门关’？”谈起空中历险,空军级试飞专家徐勇凌说，“特情虽然危险，但试飞员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害怕’二字。如果怕了就没法飞，飞了就不能怕。”

多年来，空军试飞员们经历了3000多次空中历险，成功处置400多起可能机毁人亡的重大险情，挽回直接经济损失达数百亿元。

徐勇凌经历过一次飞机起火特情，这也是试飞中最险恶的情况。当时，所有报警灯都亮了。徐勇凌马上按程序处置，但飞机丝毫不听使唤，直直砸向大地。在有限的时间里，徐勇凌一边尝试控制飞机，一边记下了那一瞬间的仪表数据。在不到300米高度时，徐勇凌拉动了弹射器。由于当时高度太低，跳伞后的徐勇凌重重摔在一块农田里，全身10余处骨折。

飞机起火特情非常罕见，必须查清原因。可飞机坠毁后，记录数据的仪器也被损坏，科研人员无从“查找病情”，新机研制进程可能因此中断。关键时刻，病床上的徐勇凌凭着记忆把从起飞到失去操纵全过程的数据讲了出来。

练出来的豪气

时至今日，说起歼—10首飞时的情景，空军级试飞专家雷强依然感慨万千。一般来说，新机研制时采用新品率通常只有30％。而歼—10作为我国的首型三代飞机，却承载着60％以上的高新技术。新品率越高，风险性越大。

1998年3月23日，雷强跨进歼—10座舱之后，起动、滑出、加速、拉杆，飞机升空，雷强有条不紊地做完各种试验动作。20分钟之后，一个灵巧的下滑，飞机安全落在了跑道上。歼—10首飞成功了！

歼—10成功首飞，填补了我国航空史30余项空白，使我国一跃成为能自主研制三代战机的国家，创造了三代战机研制中唯一没有摔过飞机的纪录，空军两个试飞部队因此获得“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

空军级试飞专家张景亭认为，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成绩，原因有很多，比如我国在三代机试飞上的后发优势，集全行业之力，选择了最佳研发方案等，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试飞员们过硬的试飞本领。

1993年，歼—10战机正在研制过程中，雷强等人被选派到国外接受培训。刚入校时，一位教官对雷强说，中国也有试飞员吗？这种态度让雷强的心里憋着一股火，他暗下决心：一定要飞出个样子来，绝不能给国家、给空军丢脸。

三角翼失速尾旋是世界试飞领域公认的“死亡禁地”。按照飞行教科书，这一课目最多不能超过3圈。通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雷强认为，他完全可以突破这一极限。在和学院签下“生死状”后，雷强与一名老教官跨入了座舱。在空中，他操纵飞机进入了失速尾旋状态，直至完成4圈才改出“倒飞”状态并安然落地，刷新了这一试飞课目的纪录。

这次培训期间，雷强还把苏—27飞机尾冲飞了172次，把“眼镜蛇机动”飞了44次，还攻克了小速度斤斗、跃升侧转等一系列高难度试飞课目。培训结业典礼上，院长为他颁发结业证书，竖起大拇指说，“中国试飞员，一流的！”

李中华、张景亭、徐勇凌等人也曾远赴国外接受过极其艰苦的培训，练成了高超的试飞技艺，得到了国外高水平试飞员的认可。空军某试飞部队副部队长兼参谋长李吉宽说，试飞员与最先进的飞机打交道，光有胆子不够，关键是靠脑子，也就是丰厚的知识、娴熟的技能。

冰与火的结合

试飞员的勇敢是冰与火的结合。徐勇凌认为，火意味着勇猛，关键时刻能往上冲；冰则意味着理智，在试飞前就用技术研判和应急预案降低失败率。

在执行歼—7D战机发动机选型试飞任务中，开始两次试飞都出现了发动机空中停车故障，但故障原因始终没有查明。为了把故障找出来，雷强进行了多次试飞、经历数次空中停车，直至把故障完全排除。雷强接受记者专访时说，试飞员只能通过试飞把故障暴露出来，并用仪器把当时的数据记录下来，再让工程师分析，找到彻底排除故障的办法。但是，试飞之前要做好应急预案，大概会出现哪些问题，出了问题该怎么解决，一定要心中有数。有了思想准备，出了事就不会慌。所以说试飞全靠勇敢也不行，还要靠智慧。

边界条件是衡量一型飞行器性能的重要参数，速度边界、高度边界、迎角边界、过载边界……这些都需要由试飞员进行试飞，由他们探索出飞机的包线。而在包线边缘飞行，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空军某试飞部队部队长邓友明说，每一项边界的探索，都从一个点开始慢慢外扩。越接近包线越谨慎，步子越小。每一步具体迈多大，数据说了算，团队协作说了算。通过多次试验，才能飞出飞机的性能包线。

无论是挑战失速尾旋、应对发动机停车，还是试飞三代机，全都需要试飞员足够勇敢，这种勇敢是智慧与勇气结合的大勇。正是凭着这份大勇，试飞员们才能在生死极限翱翔，为新型飞机探索出安全的飞行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