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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2年8月30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位高原养路工—我们见证着天路变迁
扎西次仁口述 本报记者 夏先清整理
高原养路工扎西次仁

扎西次仁,川藏公路林芝段二工区工区长,主要承担林芝公路的道路养护任务。他自1981年参加工作以来,多次参与川藏公路抢修水毁路段等抢险工作,多次获得林芝地区公路局“先进党员”、抢修水毁先进个人等称号。

我们见证着川藏路的变化——从原来的土路到现在的柏油路,从四处塌方的“死亡路”到安全的“畅通路”,路上行驶的车辆也从原来的运输大货车,逐渐发展到今天来自全国各地的旅游私家车……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但对于我们来说,使命却没改变。

我们几乎每天都要上路,特别是弯急下坡路段,每天要去几次,总担心这些地方出事故

我是二工区的第三代养路工,继爷爷、父亲之后,我1981年接过了川藏公路养护接力棒。爷爷扎巴在川藏公路建成之时就在色季拉山口做养护工,直到1980年退休。父亲多吉公布上世纪60年代参加养路工作,1980年病逝在工作岗位上。

家里三代养路人经历了川藏公路从简易砂石路到沥青混凝土路的变迁。以前的土路晴天满眼灰尘、雨雪天泥泞不堪,40公里长的距离要行驶好几个小时。现在速度快的汽车仅半个小时就能通过这段海拔4700米的路段。

二工区的养护条件在这些年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在我刚参加工作时,10多个工人负责10公里路的养护,大家背着装满石头和沙子的背篓,随身携带十字镐和铁锹在路上工作。没有固定的住所,常年居住在帐篷里,晚上睡觉时,冷风吹得直入骨髓。

以前,没有机械化的养路工具,全靠一双手,一天下来,人都累倒了也干不了多少活,常常是这段刚修好,前面修好的又出现坑槽了。冬天铲雪,铲得还没有下得快,雪越来越厚,暗冰处处都有,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如今,现代化的养护工具已经在工作中广泛使用,我们的劳动强度也大大降低了,但不变的是对这条公路的感情。我们就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爱护这条公路。

目前二工区的13名养路工人大多和我一样是第三代养路工,其中还有夫妻、兄弟,9名养路工人入了党。我的爱人扎西措姆也是道班工。

由于常年生活和工作在高寒缺氧的环境中,工人们都患有不同程度的高原病,包括心脏肥大、关节炎等。一年有15天假期,但是如果遇到大雪,必须马上返回。一年里只有休假时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虽然面对种种困难,但我们会像我们的前辈一样干到干不动为止,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

风雪中,我们用身躯作“路标”,引导车辆经过,一天要在风雪中走几个小时

1993年,我当上了道班班长。2008年,公路局陆续将每隔10公里一个的传统道班变为每隔30公里一个工区,我又当上了川藏线林芝段二工区的工区长,负责色季拉山到林芝县林芝镇公路段的养护。以前,一个道班只负责10公里公路的养护,现在,一个工区负责30公里公路,任务更繁重了。

色季拉山的气候,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尤其在夏天,经常出现电闪雷鸣的天气,公路瞬间就被倾盆大雨冲毁。只要险情发生,我们都会冒雨抢险,清塌方、通边沟、疏水流,在雨中一干就是几个小时。

冬天,色季拉山大雪纷飞,山上的路全成了冰道,路面积雪有时厚达近1米,两边的雪堆积如山,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悬崖、哪里是路。汽车被风雪困阻、抛锚,甚至翻车的事时有发生。

每当遇到暴风雪,车子不敢前进时,我们就会出现在汽车前,用自己的身躯做路标,一步一步引导车辆过山,有时一天就要在风雪中来来回回走几个小时。

2008年10月的一个夜晚,色季拉山突降暴风雪,雪下得齐腰深。凌晨,我和驾驶员白玛带着推雪机上路推雪,漫天的风雪打得人睁不开眼,坐在驾驶室里,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跳下推雪机,向着驾驶员大声喊:“跟我来!”

蹚着齐腰深的雪,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迈动,狂暴的风雪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厮打着我,钻进我的脖子,化成水流进我的背心,我的手冻僵了,脚冻僵了,全身都冻僵了,当时觉得只剩下心口还有点热气。就是凭着这股热气,我始终一步不停地向前挪动着身体。1个小时,2个小时,3个小时……我的身后,推雪机推出了一条平整的路面,一辆辆汽车安全通过色季拉山。

公路养护工作极其枯燥乏味。为了提高养护效率,我们按每天一公里把养护任务布置下去,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就调动起来了。这些年的养路工作,使我对所养路段了如指掌。根据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特点,我们制定养护计划,加强日常养护、预防养护和精细化养护。

每年四五月的时候,内地已是春暖花开,色季拉山口却感受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这里依然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公路上结着一层冰。待冰雪化了,色季拉山口两侧将近20公里路段就会出现大小200多个坑。我们全靠人工炒沥青,一锹一锹填坑槽,甚至3到4立方米石头才能填上一个大坑。饿了啃一口糌粑,累得实在熬不住了,就裹着大衣打个盹,直到线路畅通,汽车安全通过。

过去,这段路崖高、坡陡、弯急、路窄,汽车在这里只能挂上一挡缓慢行驶,司机战战兢兢,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车毁人亡。通过平整路面、加宽路基、降坡改弯以后,我们让“鬼门关”变成了“放心路”。司机经过此地,常常鸣喇叭向我们致谢。

113道班就是色季拉山的“救援队”。每当有车辆被困,有人因高原反应身体不适时,113道班的兄弟们就会出手相助

113道班,是过往司乘人员对它的称呼,由于太过熟悉,如今早已改成二工区的它,新名字被用得很少。

每当有车辆受阻或发生险情,我们的113道班便成了车站、食堂、医院、旅馆和供应站,我和工友们就成了服务员、卫生员、炊事员和修理工。

在我们二工区,珍藏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感谢的话,藏语、汉语、英语都有。来自各地却同样被大自然困住的过往人员,都在色季拉的这个小本子里相遇了。

今年3月2日,胃痛难忍的我正坐在火堆旁打着盹。凌晨3点左右,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了。“扎西师傅,我们是从拉萨回四川的大货车,路面结冰了,我们的车爬不上坡,快来帮忙!”

顾不上阵阵疼痛,我带上铁铲,叫上两名工友,便朝求助者所处的位置奔去。此时,室外气温降到零下10多摄氏度,路面上结了2厘米厚的冰,步行都十分困难。我们3人手拉手、一步一踉跄地艰难行走了将近1个小时才赶到了车辆抛锚的地方。

我们从公路两旁铲来防滑的沙土铺撒到路面上,又四处搬石头放进车里增加车重来增大摩擦力……两个小时过去了,抛锚的大货车终于爬上了坡。司机掏出一沓钞票硬往我手里塞,我推开他的手说,我们帮你,不是为了钱!

“2010年7月9日,天下着雨,山中大雾,无助的我到晚上10点才来到113道班。道班的同志伸出了热情之手,给我安排了食宿。这是我一生最难忘的一次旅游,我非常感谢113道班的同志们!”这是一位来自河南焦作的田先生在笔记本上留下的感谢。像这样的感谢话,在小本子上已记不清留了多少。

时间长了,过往司机旅客都对113道班产生了一种亲切感,遇到困难,他们会首先想到我们。尽管我们的日常用品也来之不易,可只要有人来道班,我们就留吃留住、热情相待。

不少驾驶员和游客曾反复问过我,“你不想下山过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吗?”其实我做梦都想。但是只要有路,就得有人来守护,我愿意用我的辛苦,换来过往旅客的平安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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