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幼儿奶粉事件的发生，为奶业通过整顿向更高层次迈进提供了难得的契机。改革开放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奶业持续快速发展，目前正处在从数量扩张向整体优化、提高素质转变的关键时期，具备了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同时，我国乳品人均消费水平还比较低，进一步发展仍有很大空间和潜力。在此背景下，只要真正汲取教训，以危机为机遇，坚定不移地推进整改，全面加强以质量为核心的制度建设，就能保持奶业的发展势头，把奶业发展推向新阶段。

                     ———《奶业整顿和振兴规划纲要》

  一段时间以来，乳品安全问题备受关注。在目前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下，如何使我国奶业又好又快健康发展？我们特邀中国奶业协会理事长刘成果，与地方政府领导、乳制品企业老总、奶农代表共同探讨———

对话人———

刘成果：中国奶业协会理事长

杨文俊：内蒙古蒙牛乳业（集团）     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钮立平：北京三元食品股份有限公     司总经理

李贵富：河北省唐山市丰润区委     常委、常务副区长

谷世俊：河北省唐山市丰润区丰润     镇仕仟奶牛养殖场场长

主持人———

李 力：本报产经新闻部副主任

奶业遭受重创

但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

  刘成果：乳品质量安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是乳品企业的命根子，直接关系到农民增收。乳业发展最突出的是奶源问题，奶源是乳品企业的第一车间，只有奶源好，奶才好，因此，加强对生鲜乳质量安全监管至关重要。

  李贵富：我们丰润是一个奶业大区，养奶牛已经有20多年历史。唐山奶业在全国排第二，只在呼市之后。三鹿事件前，我们区内有12万头奶牛，包括3万奶农在内，从事奶业和相关产业的人员有7万人。我们农民人均纯收入是6353元，其中来自奶业和相关产业的收入接近25.1％。现在奶牛还有10.6万头，一些老弱牛和低产牛被淘汰了，减少了1万多头。

  三鹿事件以后，我们采取了一些临时应急措施，过渡得相对比较平稳。作为丰润引进的最大乳制品企业————蒙牛乳业唐山公司，他们全部收购了牧场和小区合格的原奶。散户监测合格的原奶，由市、区政府出加工费喷成奶粉储存，最大限度保护奶农利益。

  杨文俊：建立和完善乳制品检验检测体系是中国乳业面临的一个新课题。

  钮立平：目前看，国内多数的乳品企业还处于恢复阶段，而三元乳品现在是一个高速增长阶段，我们1至4月份的销售额增长了69％。

  谷世俊：我从2000年开始养奶牛，开始时只有28头。现在我的牧场有400多头奶牛了，快达到牧场设计的500头牛的承载能力了。

  刘成果：三元是中国乳品企业发展的一个亮点，老谷的牧场发展也给奶农带来了希望。经过多年的努力和积累，我国奶业作为一个产业已基本形成，并为进一步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作为一个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产业，中国奶业不会因为三鹿事件的发生而停止前进的步伐。实事求是地说，目前我国奶业已经出现了转危为机的好迹象：首先是政府、业界对奶业发展中存在的深层次问题有了深刻和清醒的认识，加快了奶业法规、标准出台的进程；二是奶牛养殖规模化饲养大步推进，奶站管理明显加强，全国清理后的奶站已全部纳入了监管范围；三是乳品的质量安全水平明显提高。

  尽管当前我国奶业尚未完全走出危机，但决不能悲观，应该看到这些积极的变化，要增强振兴奶业的信心。

加强奶源监管

确保原奶质量

  杨文俊：我们十分关注原奶收购这个环节。我们采取了“三盯一封闭”：盯车盯人盯站，就是盯住收奶的人，盯住收奶的站，盯住收奶的车。我们在全国40多个加工基地配备了仪器。这些措施对保证原奶质量作用很大。

  我们加大了牧场的建设力度，加大了对牧场、小区牛奶的收购力度，目前蒙牛已经合作、参股建设了9个万头以上规模的超大型牧场，现在收购的牛奶中，三分之二来自我们的牧场和小区。这是促进产业转型升级的一个重要途径。

  钮立平：我们三元大部分奶源来自自己的奶牛基地，在北京达到80％。我们在北京有4万头奶牛，是全国最大的奶牛群。这些奶牛都是规模化、标准化养殖。每头奶牛的年平均单产9300公斤，今年争取到10吨，这已经达到发达国家水平。

  大家都知道，我们三元最近收购了三鹿的一部分资产和企业。我们整合三鹿资源的时候，重点先做好奶源的整合，因为这次问题就是出在奶源上。而河北奶牛养殖比较分散，这和北京是不一样的。我们这次向河北派去的最多的人是奶源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

  三鹿在石家庄地区，过去有200多个养殖小区，我们现在归拢成110个，由过去的分散式饲养转型为集中饲养，规模化、标准化饲养。

  在石家庄地区的奶源上，我们采取宁缺毋滥的做法。现在河北生产恢复是比较快的，但奶源供不上是个瓶颈。现在我们从北京调奶源，仅运输一项，每吨的成本增加了200多元，但我们要确保生产出来的婴幼儿奶粉合格。

  李贵富：三鹿事件给丰润奶业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冲击，区委、区政府及时采取了一系列有力措施，使损失降到了最低程度。一是召集区内乳品加工企业、鲜奶经纪人、规模养殖场（区）户召开座谈会，稳定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淘汰奶牛的数量。二是鼓励规模养殖场区、奶站发挥互帮互助精神，尽可能多地腾出空间吸纳散养奶牛入区进厅，引导散养奶牛到养殖场区进行集中饲养、集中挤奶，保证散户鲜奶正常销售。三是帮助乳品加工企业在确保原料奶质量安全的基础上，即刻恢复生产或开足马力生产，保证原料奶正常收购。

  为进一步提高乳品加工企业检验检测能力，区政府积极为企业协调解决高端检验检测设备，在目前蒙牛、乐百氏公司具备液相色谱仪的基础上，在三星和营佳两个代加工奶粉企业，由区政府与企业共同出资联系购买了3台高效液相色谱仪。

  刘成果：经过三鹿事件后，国家相继出台了《乳品质量安全监督管理条例》和《奶业整顿和振兴规划纲要》等一系列的法规、标准和政策，乳品加工企业也积极调整结构，搞好经营、销售，整个局面在逐渐好转，出现了很多积极的现象，可以说，奶业呈现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局面。

  杨文俊：目前，我们的销售和收奶已经基本恢复到以前的水平，进入了良性循环，企业也有了良好的发展形势。

  李贵富：我们预测，到今年年底，我们能兴建300头以上的牧场小区70个，80％以上奶牛实现规模养殖。奶源是第一车间，对此我们非常重视，政府拿出财政专项资金去扶持。

落实奶业扶持政策

全力保护奶农利益

  刘成果：奶农是乳业生存、发展的根本，奶农的利益必须保护，如果忽视这个，将来还得出问题，三鹿事件已经给了我们教训。

  李贵富：对，必须要重视奶农的收益问题，现在的原奶价格比以前低多了，1公斤才2.3—2.4元，之前曾经到过3.1—3.2元。

  刘成果：现在规模饲养的能挣钱，一般的小区基本上就处于保本、微亏状态，散养的基本都亏本。

  钮立平：我们乳品企业都担负社会责任，为奶农消化奶、保奶源。目前，在北京，我们每天收的奶要比实际的市场需求多100多吨。我们把这些奶喷成粉放起来，因为我们和奶农有合同，一定要收。但是国际上奶粉价格最低时才一万六，我们的成本是两万六，这样的奶没有竞争力。收一吨奶我们自己赔6000元到10000元，一天就是几十万元，但我们要承担社会责任，要讲诚信。

  李贵富：我们丰润区现在每头牛的年利润大约有2700多元，过去是5600多元。

  钮立平：养奶牛的成本是固定的，收益完全由企业和市场的好坏来决定。奶业停滞或者不发展了，对奶农的影响很大。

  杨文俊：企业必须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保护奶农的利益。蒙牛专门成立了奶源培训中心、流动化验室和奶牛繁育中心，为广大养殖户提供服务，提高奶农养殖奶牛的效益。

  刘成果：我们谈振兴奶业，最基础的环节就是大力扶持奶源基地建设。《国务院关于促进奶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意见》和《奶业整顿和振兴规划纲要》出台，对奶业的扶持政策可概括为“六补贴三支持一准入”。“六补贴”是加大奶牛良种补贴力度，实施后备母牛补贴政策，对奶牛养殖户购置牧业机械和挤奶机给予补贴，建立奶牛政策保险制度，加强对困难奶农的补贴。“三支持”是支持奶牛养殖标准化，加强对乳品企业的金融和财政支持，奶牛养殖户的信贷支持。“一准入”是制定乳制品工业产业政策，提出对乳制品项目的准入条件。奶业行业要积极主动，努力争取把这些优惠政策落在实处。

转变经营方式

让奶企和奶农成为利益共同体

  刘成果：中国奶业的出路是转变产业经营方式，使乳品企业和奶农由松散的买卖关系向紧密的一体化关系转变。具体来讲，一个是横向逐渐发展成为一体，一个是纵向要变成一体。

  横向一体化，就是通过合作经济组织和奶农协会把分散的奶农组织起来，增加奶农的话语权，可以和企业去平等协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吃亏的总是奶农。纵向一体化，就是奶源和企业要形成真正的链条，现在奶源是一环，加工企业是一环，这两个环没有形成链。由环状变成链状，要靠利益关系去连接，要形成利益共同体。

  实现一体化，现在最普遍的一种方式，就是加强合同收购。这是一体化最具共性、最能操作的一环，实质上就是订单奶业。以此为基础，逐渐向真正的一体化紧密连接型过渡。

  杨文俊：过去9年中，蒙牛大力度扶持奶农养殖奶牛，比如发放种草补贴、推进品种改良、提供养牛保险、培训现代养殖技术等，仅发放的养牛款每年就达1亿元以上。

  钮立平：我们原奶中大约有20％是从奶站收的奶，我们现在是靠合同来约束的，但约束力还不够强。

  这些年来，我们很重视为奶农提供技术服务。养奶牛技术含量很高，我们把三元的奶源部建成既是公司的奶源供应部，也是奶农的技术服务部。这次到石家庄地区去，我们教奶农怎么养牛，怎么挤奶，怎么配饲料，很受奶农欢迎。

  刘成果：企业要真正把奶源基地当作自己的第一车间去对待，要关爱奶农，在奶牛养殖的“种、料、病、管”这四个方面提供服务。

  同时，乳品企业要转变发展方式，有这么几个环节，一个是不能盲目扩张生产能力，现在全国年加工能力是6000万吨，奶源才3000多万吨，生产能力严重过剩；第二，布局要合理，奶业应该有大企业集团，但不能排斥中小企业，企业的加工点应该星罗棋布，靠近奶源，贴近消费者；第三，要搞差异化竞争，针对不同的消费层次，不同的年龄档次，开发多种多样的产品。

  杨文俊：不管是对蒙牛还是中国的乳品行业，都应该走产品差异化道路，提升产品附加值。

  钮立平：三元科技研发能力还是比较强的，我们每年新品销售额不能低于销售总额的15％。新品什么概念，上市两年以上的产品不算新品。

加大监管力度

加强企业自律

  李贵富：消费者的消费信心是整个奶业发展的大龙头。如果消费者信心不恢复，奶业不会发展，更谈不到振兴。消费者恢复信心有两个前提：一是质量，现在各种标准已经相继颁布了，重要的是抓落实。二是监管，标准出台后的监管问题很关键。

  刘成果：监管的责任在政府部门，这次条例关于政府部门的职能划分得比较清楚。好政策真正落实必须要监管到位，而尽到监管的责任，需要相关部门加大监管的力度。

  刘成果：对违法企业失去监管是对整个行业的惩罚。

  杨文俊：一个企业要想成为百年老店，一定要对自己要求严格，行业自律是必须的。

转变营销方式

提振消费者信心

  杨文俊：我们只有踏踏实实地为消费者奉献优质的牛奶产品，才能逐渐恢复消费者的信心。

  刘成果：恢复信心需要乳品企业转变营销方式，从单纯的广告营销，向适度广告营销和体验营销转变。所谓体验营销，就是奶牛是怎么养的，原奶是怎么生产的，牛奶是怎么罐装的，对社会开放。比如，三元的示范厂是全封闭的，从牛乳头挤出奶，一直到装盒整个生产链条全封闭。消费者看了以后就放心了，能增强消费信心。

  钮立平：我们有一个牧场和一个加工厂，专门建了参观通道，让消费者能看到液态奶生产过程。这两年我们搞社区营销，一车50人去参观，最多时能有20多人订奶。

  杨文俊：蒙牛的牧场和工厂是向消费者敞开的，消费者可以看到牛奶从收奶到成品入库的全过程。看过了，就放心了。

  刘成果：洛阳有个生生乳业，规模也不大，就瞄准洛阳市场，也是全开放，每天把消费者拉来，先品尝再看。从此消费者就喝它的产品。虽然企业很小，但当地消费者非常信任他。

  钮立平：牛奶是最好的营养品，牛奶蛋白有利于人体吸收，实践证明是一个很成熟的营养品。

  刘成果：营销还要从价格营销转向价值营销，靠货真价实取胜。好的东西可以卖得贵，别搞价格战。低成本促销会给消费者造成很大的误解，对行业是自我伤害。奶业宣传要由功利性转向公益性，做公益广告，宣传饮奶知识。

转危为机

促进奶业转型升级

  刘成果：中国奶业肯定会走出低谷，逐渐复苏，振兴起来。这一点，我们充满信心。当前正是转型升级的最好机遇，我们就是要通过转型升级去振兴奶业。

  李贵富：老谷就是转危为机的典型。他的奶价是当地最高的，现在1公斤3.3元。

  谷世俊：我养牛就是为了卖奶，这几年我的奶牛品种改良好了，产奶量增多，每头牛平均日产奶25公斤，效益也就好了。

  钮立平：他追求养牛的技术含量，投入产出比就不一样了，他肯定挣钱了。如果咱们国家奶牛的平均年产奶量达到7000公斤以上的话，肯定是良性发展，不存在赔钱的问题，咱们全国去年大概还不到4000公斤。

  谷世俊：不少奶农只用干玉米秸秆喂牛，我专门从东北买营养牧草喂牛。我们牧场的饲料是三分之一的秸秆，三分之一的青贮玉米，还有三分之一的优质蛋白牧草。

  刘成果：这次三鹿事件对他不但没有影响，还给他提供了机遇。一是他诚信，奶的质量有保证；二是他规模化、集约化、标准化养牛。作为一个家庭牧场，三五百头牛是非常适度的规模。他牧场的集约化，从饲料上就能看出来，饲料结构有科技含量，产量就上去了。所以奶农要有一定的素质。

  李贵富：他对养牛挺有感情，牛养得很干净。他把牛按产奶量分圈饲养，有不一样的食谱。

  谷世俊：我现在雇了13个人，牧场一年收入30万元左右。

  李贵富：我们根据奶业发展的不同阶段，不断调整扶持政策，让政府资金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引导作用。上世纪90年代我们提供贴息贷款，现在要求集约化、规模化了，我们重点在小区和牧场上投入，在品种改良上投入。丰润区每年对大农业投入1000万元左右，其中奶业约占60％。

  刘成果：今年是我国奶业发展的关键一年，我们要珍惜改革开放30年来我国奶业取得的来之不易的成就，正确地认识当前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下的奶业形势，坚定信心，共克时艰，促进我国奶业又好又快发展。

图片说明：

  图1：刘成果（中）与杨文俊（右二）、钮立平（左二）、李贵富（右一）、谷世俊（左一）在进行交流。 杨岚 常理摄

  图2：北京三元奶牛中心科研人员在做分析实验。         蔡朝晖摄

  图3：蒙牛乳业集团现代化的挤奶大厅。             贡蓄民摄

图4：我国奶牛养殖业现状

图5：我国乳品加工业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