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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  下一版 2019年10月20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城南见秋色
□ 兰善清

此时树树秋色,山山落晖,天高云淡,心旌猎猎!

收获的季节,满眼是一年年坚持扶贫攻坚的丰硕果实,满身是一年年守护绿水青山的清朗山风,满心是心底对奉献者和奋斗者的深深敬意

年光无痕无声,花针一样走在草菅、藤蔓、林莽,千针万线,锦绣弥漫;风携着窖香,摸红了柿子、火棘、山楂……梦一袭,魂一袭,秋一无遮拦,一染群山。

我走在山城十堰的南部山区茅箭,金色把我的视野覆了个严严实实!

一丛苇荡前我们拍照。蒹葭苍苍,苇絮招摇,我们浑然掉进了《诗经》里,成为“在水一方”的“伊人”。这些寻常草菅都是有身世的。据说当年楚国向周王室每年必敬的贡物,“缩酒”之“苞茅”就来自于这方山水。从襄南保康的荆山到这茅箭以及汉江之滨的茅窝都是“苞茅”贡品收割地,“茅箭”之名便始于此。

苞茅早已不再缩酒,蒹葭依然恭候伊人,苍然古风里是我们游人乐不可支的一派亢奋。

茅箭,所来有处;茅箭区,十堰市一个金色所在。

金色的油彩是用肩膀着色的,秋成是奉献者酿出的。

当50年前的1969年,国家的“大三线”建设锁定这里,东风汽车这个国字号的企业选准了当地“靠山、隐蔽、分散”的天然地理条件,名不见经传的十堰便由郧县的几道山川顿然平地生宏图,成为一个年轻城市。茅箭倏然变身城区,祖祖辈辈的庄稼人一夜间提升为市民。

然而,一阵炫目后,当城市华灯仅仅照彻中心城区,郊外山冈依旧是炊烟袅袅的光景,茅箭那些一度被城市迷醉却并不城市的山区开始了历史性的崛起。

我们来到茅箭最山最南的郎溪,看到了最美的乡居,干打垒已在精准扶贫中化身亭院。场院一律的风雅爽朗,菜一畦果一园,还有背靠、面向的崇峻山冈,都整理得似园林一般秀逸,是原乡,却已无原乡之土俗杂沓。

要体会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世外悠然,可以放下行囊入住一宿。

嗨,早些年可不这样,哪有人来哦。轿子都抬不进来,山狭得没个缝儿,羊肠鸟道;山上的柿子、猕猴桃、山楂果烂到树下,枯到树上,没法弄出山;百花开了,满山红了,空有好颜色,谁看?村民穷啊,咫尺之外,外面市民那个好时光。村民们把门锁上撵出去打工,几年工打下来他们脑子醒了:这城区楼挨楼,车挤车,人拥人,想吸口好空气、找点清净都难,还是我们那山旮旯好,回去把家门口捯饬捯饬,把通山路开出来,整一些好吃好玩好看好去处,欢迎城里人来找从前的日子,来图新鲜。

郎溪人开始了肩挑,肩抬,肩扛,叩石垦壤;巍巍峥石,桀骜巉岩,掘开了。路通了,飘飘荡荡,哈达样的飘在谷底门前,直达中心市区。隔着城区,贴着城区,奇迹来了:一棵土生土长的菜,值钱;一篮山上果子,值钱;自然长成的玉米棒子,城里人稀罕。山可乐,水可乐,农家可乐,野菜加柴火灶,便等于不断线的客人。活水源头,这就是产业。

精准扶贫,一步朝着胜景走去。

郎溪村支书让我们分享国家帮扶赋予他们前所未有的生活质量:这家那家,一排一排古黄色木屋,门楣清雅,珠帘稍卷,好不整洁!

哪个朝代?哪方仙境?不是不是,是这山这村这乡居!

秋色绮丽,村头路边一棵500年的卧地柳,一颗800年的铁坚杉,一棵穹窿似天、金叶蔽空的千年银杏,平添古风!郎溪人讲述着它们的故事,讲述着郎溪祖脉、锦绣运途,讲述着城里人来观光的浓兴。

城区人来寻梦,寻鸡鸣狗吠,寻一晚与山共眠的魅惑。

与此同时,南部山区的大川人、马家河人、东沟人,也都恍然大悟,回到家门擦亮家门。数十年如一日的筑路,护山,护水,坡坡湾湾,藤藤草草,最是珍惜。最悠长的百二河是大川乡的血脉,是流经十堰中心城区的代表性河流,大川人守护源头植被,寸草不损。在这里我们看到树上生树、树上又生树的五代同株的旷古奇木,看到碗口粗、不屑于攀附的直上云霄的虬龙似的藤蔓,看到被褥一般腐殖质土壤,看到深秋里依然探头探脑的新笋,看到丛林蔽日……

这是百二河源头老龙垭,叮咚作响的溪流沿着山谷淙淙潺潺。再往高处是耸入云天的赛武当群峰,2500年前秦楚交战时的交界点,秦军的百二雄关就依次推进到这一线,故而这条河就名了“百二河”。剑戟烽烟在岁月中远去,英雄长风浩荡在这一脉清溪里。苍山不老,百二河长流,秦头楚尾的往事成就了今天大川人一窖吸引万千游客的陈酿老酒。

占地万亩的秦巴植物园掩映在马家河村的山谷,原生态丛林多是珍稀植物,是多少年来人们忍受着买柴烧的艰难保护下来的,他们当时虽然并不知道这些祖宗守护下的古木本身有多重要,几十年后多么被看重,但砍伐者高价来伐木伐薪被阻止。他们打心底知道山旺人旺,一草一木通神,守山就是守祖脉,守根本。现今,他们更知道了草木与命运与共,漫天尘埃、工业废气在它们吐纳之间化为新鲜空气。成群结队的人来找氧吸,称这地方是城市之肺,是氧吧。

马家河人坐地拥金,青山助他们脱贫。

有个传说更奇异了。说马家河就是传说中的祝英台夫家马文才当年家居之地,不然怎么叫马家河呢?梁祝化蝶就诞生在附近鸳鸯乡,蝴蝶天上去,鸳鸯水中来。那年城区整地发掘一个墓地一块碑,上面影影绰绰刻着“梁山伯祝英台之墓”。真假无稽,倒是给马家河人平添了一道俏丽的霓虹,游客奇之骛之。

梁祝缥缈,但这里东沟一个革命爱情却镌刻了现代爱的传奇,成为茅箭最壮美的红色故事,为这方山水着色。1946年解放战争大幕拉开,王树声所率中原突围南路部队到达鄂西北,在茅箭东沟遭遇恶战。随从南路军作战的鄂西北军区一位年仅28岁的军人朱正传在大部队突围后留下来,任均、郧、房三县中心县委书记,率地方武装与当地反动势力血战,从秋到冬,坚守东沟要冲,拖住敌方主力,最后留下一粒子弹给自己,血溅东沟。此时新婚妻子在千里之外的武汉革命队伍里,她叫易齐荇,对丈夫的牺牲一无所知。她怀想着前线的丈夫:“这一去翻山又过海,这一去三年两载不回还,这一去枪如林弹如雨,这一去革命胜利再相见!”她炽情等待,她满心相信丈夫一定归来。

全国解放,新中国建立,国庆十周年、二十周年、三十周年……青春渐远,等待依旧,万家团圆,她凭轩梳妆。丈夫会回来,幸福蓝天下,建设岗位上,一定有丈夫身影。

时光漫过了40年,1985年十堰地区公布革命烈士名单,一个念叨了千万遍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朱正传,烈士!惊诧的刹那,她迅疾平静:哦,是了,哪有四十年等不来的身影,显然早已不在,我坚守的不过是一个爱的磐石!

天地不移,无悔无憾!

白发的易齐荇赶来东沟,给心爱的丈夫陵墓培土致哀,挥泪挽悼:“遇顽敌临危不惧,不惜年轻生命,英勇牺牲;结鸾俦风雨同舟,未能共享胜利,终身无悔。”

蝴蝶蹁跹,落在坟头和老人的肩上。

天高地厚,东沟人感念烈士血染热土,敬慕他们生死不渝的爱守,遂将长长的东沟更名为“念情谷”。

此情绵绵无绝期!

我沉浸在血染的故事里,迷醉在丰稔与阜康的城南,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无比的敬意,献给奉献者与奋斗者的敬意。

此刻树树秋色,山山落晖,天高云淡,心旌猎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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