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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 2019年10月6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与共和国同龄的父亲
□ 王 晓

他没有辜负自己,没有辜负时代。70年岁月长河,历经风雨沧桑,所幸岁月饱满、光阴芬芳

10月7日是父亲的生日。父亲1949年生人,今年整七十岁。活了七十岁的父亲默默无闻。随弟弟一家移居苏州,除了家门口邻居,认得的也没几个人。这是一个个最寻常的农民,看似平淡的生命历程,也与共和国的命运同频共振。

父亲一生有几件事搁在心里。

他做的最后悔的事是为弟弟买户口。1991年县城户口开始松动,可以出售。父亲花8500元为学习成绩不够好的弟弟买了城市户口,期望在考学、招工上得到照顾。找人买,再找人把户口安下来。

这个城市户口没有给弟弟带来一星半点好处。因为户口迁出,名下的一亩三分地也被划走,技校出来的弟弟退路都没了,只好自己创业,这是后话。农村越来越好,父亲又辗转再托人,将弟弟的户口从城里迁回乡下。失而复得,他还是满足得很。户籍变动,从乡到城,从城到乡,实际上父亲经历的是“三农”政策在一个农民家庭的投影。

投资理财是父亲做得最大意的一件事。1985年,村里来了个承包水面养鱼养蟹的,叫彭金发,是隔壁村渔业大队的人。这人场子铺得大,扩水面要钱垫资,先是银行贷款,后来等不及就找村民借,三分利息,1万块钱一年3000块钱利钱,够诱人的。刚开始守信用得很,到时兑付。越来越多的人投进越来越多的钱。有一天,人们发现彭金发那只气派的桐油大船不见了,鱼啊蟹的都不要了。大家一扒拉,邻近两个村有六七十万元被彭金发卷走,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钱。

父亲也投了两万块钱,陆陆续续拿回七八千块钱利息,剩下的都送给跑路的彭金发了。父亲还指望这个投资用来养老。父亲说没想到熟人彭金发这么没良心,连老祖宗都不要了。果真,20多年了,彭金发没敢回过家。

父亲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是儿女成人。我虽没多大出息,在父亲眼里,我是骄傲的,大王庄屈指可数考学跳龙门的人。不过,这些年父亲常在我面前夸弟弟。弟弟没上大学曾是父亲的痛,前几年创业不景气,父亲一直放心不下。这两年苏州经济发展好,弟弟的公司也迎来了春天,业务不愁做,还换了大房子,与孙子孙女一个房间多年的父母,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庄上人羡慕父亲,说他想孙子有孙子,想车子有车子,想房子有房子,所谓心想事成,天遂人愿。父亲只是笑呵呵地说儿子儿媳妇孝顺。

父亲说,再穷都要让子女读书,哪怕职业学校都要读,像你弟,不读书只能做木匠,读了书就可以开公司。与读书相比,成人比成才更重要,这也是他坚持一辈子的理论。父亲说有一年我和弟弟同时开学,学费还差三五千块钱,只好出去借。先在脑子里过一过庄上哪家可能有,再想一想去哪家能借到,还要考虑去的时间:去早了,人家没回来;去迟了吧,人家又睡了,前后都难。最后不得已,父亲扒了家里的稻结子(稻囤),卖了稻子,给我们交了学费。父亲说,没有粮食他有办法,娃娃读书过了这村没这店。

父亲以大半辈子的经历告诉我们生存之道:别走捷径,世上可能有,但你不会那么幸运;别贪便宜,一分钱八瓣汗,不掉汗珠的钱攒不住,不会在你手里长久;要想晚年幸福,就得在娃儿们该下肥的时候下肥,该打枝的时候打枝,丰收的果实总在辛勤劳作后。把子女教育上正路,也许不优秀,知道感恩,懂得上进,就可以放飞了。这样的父亲,虽不识几个字,已然才华横溢。他没有辜负自己,没有辜负时代。七十年岁月长河,历经风雨沧桑,所幸岁月饱满、光阴芬芳。

与共和国同龄的父亲,不论是购买城市户口迁出迁进、投资理财想把一点血汗钱保值增值,还是对子女教育培养的重视,个人生活的每一点变化,都是祖国发展进程在普通百姓身上的投影,都能看到时代风云在最基层农民心里的动荡。父亲,就是共和国发展的一名普通见证人、代言人,就是这个国家最广大的农民中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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