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真正思远、思深、思彻的时候,一时的虚荣将不再令我们满足
春节假期过去了,我们又开始在这个早春二月忙碌起来。手头一茬又一茬工作任务固然重要,也别忘了在期间多一些沉淀,添几分收获,才不负一年之计在于春——
“他上洗手间都一路小跑!”刚工作的时候办公室的大哥大姐们在人前这样称赞我。
我也曾满足于这样的生活,感到自己像飞驰的少年,是风一样的男子。在会议室与办公室之间快步疾走时抖动的发梢与飞扬的衣角常令人产生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错觉。
那是最忙碌的几年,看了很多地方,做了不少笔记,但是除了最后形成的调研报告,我却没有写下其他什么有深度的文字,其实,还有许许多多听到、看到的东西是没有进入报告的,可为什么我却置若罔闻、视若无睹、弃若敝屣呢?
无非是缺乏“深度思考”罢了。
肢体上的忙忙碌碌使我无暇深度思考,表面化的热热闹闹让人不屑深度思考,因为思想是看不见的,即使心灵深处“有荷马史诗中那种巨灵的搏斗,弥尔顿诗中那种龙蛇的混战,但丁诗中那种幻象的萦绕”,也无法向人展示,而忙碌则是可闻可视的,不停地接打电话,“凌波微步”般东奔西走,都给人忙碌的感觉,而忙起来就近于“不可或缺”了,仿佛成为“要人”了。就像读者喜欢将文章长短与内涵深浅画上等号,人们也往往将忙碌程度与一个人的重要性当成一回事,似乎一直“嘈嘈切切错杂弹”的才是演奏高手,“盘马弯弓惜不发”的则是呆人。于是,我们都很享受忙碌的感觉,说这是充实,这是快乐。
于是,更多的人席不暇暖、目不交睫了。
但是,“到”人之所未“到”,方能“道”人之所未“道”。我们往往注重走到、见到、听到,却轻视“想到”,于是道出的无非是些老生常谈,要么拾取专家之牙慧,要么重复过去之陈词,漏洞百出而又新意全无。
我们何时才能沉下心来深度思考呢?
在求单独、甘寂寞之时。就像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桥》里写的:“‘单独’是一个耐寻味的现象。我有时想它是任何发见的第一个条件。你要发见你的朋友的‘真’,你得有与他单独的机会。你要发见你自己的真,你得给你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你要发见一个地方,你也得有单独玩的机会。我们这一辈子,认真说,能认识几个人?能认识几个地方?我们都是太匆忙,太没有单独的机会。”
行为上的从众,容易导致思想上的趋同。我们过的是一种近乎无隐私的集体生活,“单独”不是可怜虫的专利,反而是求之不得的奢侈。要深度思考,必须积极地追求单独。我们的眼睛、耳朵接收的信息太多,而给大脑消化的时间太少。有时,我们不妨请一次假、缺一次席,退一个微信群,让手机安静一会儿,让耳朵清静一会儿,让自己沉默一会儿。波澜不惊时才有可能看清洞庭湖底灰白的鹅卵石与深色的水草,游泳时紧闭口鼻才能下潜得更深,“闭目塞听”时脑瓜子才会转得更快。
我们输出得过多,积累得太少,我们不甘寂寞,追赶着层出不穷的热点,像蹭WiFi一样蹭热点。可是热点呢,则神出而鬼行,“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它如同太阳,可我们不是后羿,不能仰视天穹、张开神弓一射一个准,而更像夸父,虽然一直在追逐太阳,但永远可望而不可即。我们宁可“不善为斫,血指汗颜”,也不愿意“巧匠旁观,缩手袖间”,就像一些演员觉得有丑闻、绯闻也要强过默默无闻,我们希望在部部剧里都当主角,不管自己的形象气质是否符合编剧的“人设”。
只要主动地求单独、甘之如饴对寂寞,我们就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在微信朋友圈里“转发了”就是“学习了”,就不会认为“百度”可以替代“读书”,就不会认为公众号可以充当工具书。我们就不会为了论证结论去捏造依据,而是会老老实实从概念、字词着眼去研究,会从各国历史、现实中找规律,会从精细对比、精密计算中寻差距,会去研读经过“三审三校”的正规出版物,而不会天天睁大眼睛只图从“网红”“大V”的只言片语中搜寻吉光片羽。
当我们真正思远、思深、思彻的时候,一时的虚荣将不再令我们满足,我们也将不再书写“虚荣者与驱崇时尚之徒的故事”,而是像“荷马时代与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一样,关心爱、光荣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