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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2018年9月16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挖掘永恒之美
——观张弘画作有感
□ 艾 云
《驶向科罗曼多》 2016年 中国画 张弘
《东方寻梦》 2008年 中国画 张弘

观赏张弘的最新画作《驶向科罗曼多》,让我遐思不已,并且总是想起李白的诗句:“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那是烟波浩渺的画面:薄白与青暝的海天一色,带着里希特式黛灰色的朦胧。海面上行驶着几艘桅杆高耸、白帆飘扬的货船。船向前行驶,卷起一道道雪霰般的涟漪。远处,有一座铁灰色港湾和岛屿,隐约可见那里的高塔,教堂的尖顶以及成片的屋宇。在虚渺若梦的海上,这是一座真实的存在,这是科罗曼多,从中国港口出发的货船都要在这里停靠的泊地和中转站。

你看画面,刚开始会以为过于隐晦黯淡,实际上这正包含着画家的良苦用心。大海苍茫无边无际,正意味着前路不明、生死未卜。风大雨疾中的舟楫仿若树叶渺小如芥,随时可能会被巨浪吞没。一切都带有命运的未知和不确定性。这样的处境,必须要有苍茫无边的沉郁色调给以恰当表现。

我嘴里念叨着:科罗曼多、科罗曼多。这个神秘之境,似乎具备了一切故事与传奇的元素。

科罗曼多的遐想

科罗曼多原先位于印度南部的德干半岛,靠近孟加拉海岸。海上丝绸之路由来已久,但来自东方的货物并不能直达西亚、欧洲国家,而是需要中途落脚集散。到了16世纪,科罗曼多已发展成为中国海上丝绸之路成熟的中转站,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在此设点。

那时的科罗曼多,有茂密的丛林,有热带地区的椰树和天葵,它们正随着海风婆娑,也有基本的生产设施满足各国商人在此生活。岸边的浪花拍打着灰色和铅黑色礁石。

驶向科罗曼多。货船刚一靠岸,工人们就将茶叶、丝绸、瓷器和屏风等货物卸下来,商人们将根据不同的需要,分销到不同的国家,赚取中间差价。

这些来自中国的货品,都是美不胜收的奇物。看起来是乌蒙蒙的茶叶,一旦冲泡,便呈琥珀色;品啜着,顿觉静气安神。那薄如羽翼的丝绸做成衣裳,更衬托出女性婀娜多姿的神韵。瓷器剔透玲珑,摆放在条案和桌上,晕晕中散发出穿越介质的光。而那些物件稍大些的木质屏风上边,因其相对开阔的空间,则雕刻着带有东方自然美学元素的标识,花卉与鸟雀跃然,拖曳长裙的古代仕女和正襟问事的朝廷官员都成为表现的内容。

来自中国的那富于东方情调的一切,都让域外之人着迷。尤其在不同场景中出现的漆木家具和屏风,在17、18世纪的欧洲皇宫和贵族的宫殿城堡里非常流行。

那应该是秋天一个清露薄寒的上午,巴黎名媛可可·香奈儿在四扇漆画屏风前伫脚。屏风上雕刻的花鸟栩栩如生,色泽斑斓的纹饰透着高贵。她看着屏风,那鸟雀应该是画眉、喜鹊、斑鸠和黄鹂;那花儿应该是杜鹃花、山茶花、牡丹和梅花。鸟儿在枝头啄食和啁啾,花儿怒放着。

香奈儿心头一阵欢喜,她太中意这四扇屏风了。灵感如雷电般击中她,她似乎眩晕在发现的迷宫,一切与美相关的事物簇拥着、挟持她到无边无垠的想象彼岸。

她不问价钱就将这屏风买去,很怕再晚一分钟就会落入他人之手。

临走时她问古玩店老板屏风的出处,答曰:此屏风从东方科罗曼多来,就叫科罗曼多屏风。

她记住了。在随后的年月,她共购买并珍藏有32面科罗曼多屏风。这些屏风摆放在她的寓所,日后她无论迁徙何地,这些屏风一直不离身畔。1937年,香奈儿在这些屏风前留影,她身穿空透纱质衣、百褶裙,胸前挂着长长的吊坠……

她每次欣赏自己珍藏的科罗曼多屏风,总有艺术灵感涌上心头。她设计的腕表是喜鹊登枝的表盘,她的服装是羽毛与飞鸟,是山峦与烟岚,是狮子与叶脉。古代东方仕女也成为她品牌内容的重要成分。

她嗅着科罗曼多屏风散发的气息,一款香水的名称和氤氲已经成熟于心,名字就叫“科罗曼多”(Coromandel)。那香水是木质东方调性的,混合着琥珀和龙涎香。

香奈儿,她稳固的时尚帝国根基,有太多东方的元素予以支撑。她最后一定了解到真相:那科罗曼多屏风,正是在科罗曼多分类销往西方的中国屏风。屏风上的中国自然风光、人物沿革、历史故事,成为世界艺术的共同财富与灵感之源。现在,那些科罗曼多屏风,仍然放置在香奈儿位于巴黎康朋街品牌旗舰店里。

与历史悄然相遇

通过张弘《驶向科罗曼多》这幅画,已经或者将要引申出太多的话题与故事。作为画家和艺术家,他同样有着发现美的眼睛,也有着打捞钩沉历史价值的杰出艺术表现能力。除了《驶向科罗曼多》这幅画作,张弘还创作了《东方寻梦》《沧海寻古》等,这都是表现海上丝绸之路的题材。

让我们将目光转向《东方寻梦》:画面的大部分被一艘驶向东方的商船所占据,它赳赳英姿,风正帆悬,带着寻找梦想与财富的双重喜悦。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这里呈现的正是仿制的瑞典商船哥德堡号的风姿。18世纪上半叶,瑞典哥德堡号曾三次来中国广州,他们购买了中国丝绸、茶叶、瓷器和藤具,返回本国深受欢迎。第三次,即1745年9月12日,商船在靠近哥德堡港900米处不幸触礁翻沉。多少年过去了。1993年,瑞典决定仿建一艘当年的哥德堡号。2005年10月2日,新建的哥德堡号从瑞典启程远航中国,2006年7月18日驶入中国广州港。瑞典人是向中国人民表示自己的友谊,表示两国商贸往来的积极作用。张弘这幅画,带着昂扬波浪的雄姿,带着湿漉漉的海风,给人以友情,以奋发,以醇厚的历史蕴藉。据悉,《东方寻梦》这幅画作不仅入选《广东美术百年作品集》,还被广东美术馆收藏。

《沧海寻古》中蛙人打捞东方珍宝的场景也令人遐思万千。

这几幅描绘海上丝绸之路的画作极具影响力、表现力和冲击力。

接下来,张弘将以此为契机,围绕这一题材,挖掘出斑驳陆离而又丰富多彩的内涵,拓展出题材本身的隐喻与广阔。仅以《驶向科罗曼多》为例,张弘说他接下来要多方面搜集素材,查找资料。他非常有创作冲动,想要系列再现和复活科罗曼多神秘海湾上,那引人入胜的繁丰场景和故事。这真是令人期待。

张弘认为仿佛是上天安排他来承担一项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广州,即使在最早的一口通商时期,它也是对外唯一贸易通商口岸。珠江的波涛涌动着,沉浮着太多喜怒哀乐的表情与叙事。在广州学习、工作近40年的张弘,有志于为历史做传。这一切,当然需要出色的想象力,娴熟的艺术功力以及锲而不舍的责任与干劲,好在,张弘都已具备。

那晚,走进张弘位于广州美院旁的新安大厦工作室,看着他墙面上镜框里的作品和画毡上未完成的创作,翻看着他已经出版的画册,我为他的勤奋苦干,也为他独出机杼的创新能力深深感动。他擅长画系列,一个构思出来了,不是单张画完了事,他有全盘考虑。他画的《明清物语·人物系列》高古而散淡。《明清物语·家具系列》里那些木制物件无不灌注着馨香甘醇之气息。他画《岭南印迹·民居系列》将岭南的建筑来了一次集中荟萃,萱草绿蔓,灰屋蓝瓦,无不带着早春岭南的灵性之栖。

我看过张弘画的《瑶溪24景长卷》中的《瑶溪茶市》部分,那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瑶溪就在岭南画派发源地——十香园的屋前。1979年他从武汉来广州美院读书时,瑶溪离美院不远,那时这里还是大片农田,一条瑶溪潺湲流淌。在记忆和想象中,百年前的画面呈现了:树冠盖顶的大榕树,瑶溪上有挂着风帆的小船,穿着蓑衣的渔人在奋力划桨。临岸是半敞的瓦屋,人们在柜台交易茶叶,另一处是几桌人在品茗。远处有农田,有赶着鹅、鸭的人,还有遛鸟的人……人物形态各异,活灵活现。

画面仍然是他擅长的灰色,静谧而闲适。他匠心独运,将岭南某一生活瞬间化为永恒。

蓬勃的创造活力,让张弘面对各种多元化题材,都如此得心应手。他擅长风物沿革,更擅长人情百态。

张弘的人物画,无论古代或是当代人物,他在举轻若重中,画得具有油画般的浓郁和层次感,极具感染力。他以没骨画为主,很少使用线条,人物却挺立于心,昂扬灵动,焕发神采。他的新作《广州地铁》所绘的各式人物,反映出当下广州“呼吸着的现实生活”,令人叹为观止。这是他画人物画的巅峰,也为中国画广阔的发展远景提供着富有说服力的证明。

不仅在岭南画坛,即使是中国画坛,张弘的创作都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他总是游刃有余地驾驭各种题材,无论历史还是现实,无论人物还是器物,无论都市、乡村还是佛门净土,他总是神出飘逸,新境迭出。他运用国画笔墨,时而淡雨若烟、水纹空灵,自然之光映照,仿佛轭重缓减、魂魄如歌、飞向云端;时而却又重彩浓烈、烟岚翻卷、眉眼鲜活,犹如狂飙起兮、万象人间。他一笔落下,便成佳制。

张弘总能在尝试中创新。真正的画家,个性将重于流派,继承与创新并驱,有法度而不板滞。这才是始终能掌握现代绘画语言,与历史相遇、与时代同步,永远保持艺术生机无限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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