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日报·中国经济网驻伦敦记者 蒋华栋

在7月初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公布有关契克斯庄园会晤情况之后，各方对于软脱欧的预期迅速升温。然而，随着接下来英国国内政坛风云突变及英欧新一轮交锋展开，各方对无协议脱欧的担忧日渐加深。随着正式脱欧时间的不断临近，英欧实现最终妥协的困难和复杂程度将大幅增加，无协议脱欧的风险正进一步上升。

中间路线实难“左右逢源”

从实质上看，7月12日英国公布的对欧未来关系白皮书走“中间路线”。英国首相特雷莎·梅没有按照保守党内软脱欧派所要求的在脱欧之后同欧盟建立挪威模式的欧洲经济共同体关系，也没有按照党内强硬派所要求的在脱欧之后建立类似于欧盟与加拿大之间的单纯货物自由贸易协定。

这一旨在左右逢源的中间路线不仅没有成功“绥靖”，反而最终落得两派均不买账。在此后的议会讨论中，软脱欧派要求在政府的方案中增加应急预案，“如果英国政府无法最终与欧盟达成货物自贸协定，就必须留在欧洲关税同盟之内”；硬脱欧派则要求“脱欧后只有欧盟实施对等安排，英国才会代欧盟收取运往欧盟的货物税款；确保英国废弃欧盟的增值税制度”。

最终，特雷莎·梅赢得了本轮议会的最终支持，软脱欧派的诉求没有得到议会支持，硬脱欧派的诉求得到了议会支持，但也没有实质性推翻政府脱欧白皮书的政策提议。然而，硬脱欧派相关诉求的通过显然限制了政府未来对欧谈判能力，基本上完全排除了未来向欧盟进一步让步的可能性。

无协议脱欧风险上升

英国保守党动荡不已的状况对于脱欧进程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保守党在去年大选中丧失了多数席位，与北爱地方政党联合后才得以勉强执政。特雷莎·梅近期先后经历了两位内阁硬脱欧派立场的重要成员辞职，未来其领导地位可能面临更多挑战，将进一步削弱政府对议会的控制力。

当前，英欧之间脱欧协议仍然在北爱尔兰问题上迟滞不前，双方核心分歧仍无弥合迹象。如果未来欧盟要求英国进一步让步以换取对脱欧协议的支持，保守党内很有可能加剧分裂。特雷莎·梅在与欧盟达成脱欧协议和维持党内团结的两难境地将前所未有。如果有足够多的保守党后排议员启动对特雷莎·梅的不信任投票，首相权威和掌控力将更加不稳定；如果更加强硬的保守党领导人上台，英欧之间无协议脱欧风险将大幅上升。

目前，令各方稍显安慰的是7月24日英国议会休会之前，特雷莎·梅没有遭到不信任投票。议会休会将持续到9月初，这将为首相提供难得的喘息机会，在各地休假的议员短期内无法为首相制造更多麻烦。因此，特雷莎·梅的团队也决定放弃夏季休假，在全国各地宣传和介绍政府的脱欧白皮书。但民调显示，只有不足15%的民众支持政府的立场。因此，特雷莎·梅未必能够通过时间换取支持率的提升。各方预计保守党内部裂痕将使秋季英国政坛更加动荡。

坊间预计，明年年初是更为关键的时间点。即使英国与欧盟之间于年底前达成有关脱欧协议，该协议必须于2019年初在英国议会审议通过。无疑，保守党无法将协议的通过希望寄托于反对党工党的支持，因此争取党内强硬脱欧派支持是特雷莎·梅未来必须面对的挑战。

特雷莎·梅能够用来争取党内强硬派支持的“王牌”只有一张，那就是“如果强硬派不支持造成议案无法通过，英国将不得不面临延期脱欧或者重新大选，这将大大有利于反对党上台”。各方认为，单凭这一张牌，特雷莎·梅似乎无法完全获取当前已经基本与之决裂的强硬脱欧派。

欧盟立场刚性态势明显

无协议脱欧风险不仅来自英国内部，更来自欧盟。对于英国历经千辛万苦提出的脱欧白皮书，欧委会首席脱欧谈判代表巴尼耶的初步反馈基调是“谨慎”。无疑，欧委会认为英国寻求货物贸易市场准入、服务贸易部分准入的做法是“挑三拣四”。

在欧盟看来，在当前全球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高度交织的背景下，完全割裂英国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难度非常大。事实上，按照英国的诉求，寻求货物贸易监管一致不可避免地要涉及部分服务贸易的监管一致。这也是巴尼耶表态认为这有损单一市场整体性的核心支撑。维护单一市场的整体性是欧洲理事会为欧委会谈判设立的“政策底线”。对于英国在货物贸易领域寻求强化关税安排的诉求，欧盟方面的初步裁定是过于复杂、成本过高且不切实际。

为寻求欧盟的支持，特雷莎·梅近期接连同爱沙尼亚、奥地利、捷克等国家领导人会晤，寻求分化欧盟成员国，以获得更多支持。但是，当前欧盟27国的立场仍然高度一致。尤其是在法国的强硬表态下，欧委会即使面临部分小国要求采取灵活态度的建议，仍然坚持相对刚性的谈判路径。

当前，欧委会正在全面评估英国脱欧白皮书。无论作出何种答复，欧委会最终都得首先获得欧盟27国领导人的共同首肯。考虑到最近一次欧盟领导人会晤是9月20日在萨尔斯堡举行的非正式峰会，英国很可能在未来一个半月内都无法得到欧盟的正式回应。

一旦欧盟领导人在非正式峰会上提出要求，英国政府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作出新一轮应对。由于当前多数强硬派脱欧议员已经表示对脱欧白皮书不满，如果未来欧盟要求英国在双边关系上作出更多的让步，英国国内政局分裂风险将进一步明朗化。

巴尼耶在每一轮双边谈判之后都要强调一遍“留给双边谈判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在距离正式脱欧不足8个月之际，时间的压力更加尖锐地摆在了英国政府面前。

如果9月20日欧盟非正式峰会提出对英国白皮书的正式反馈，英国保守党将不得不在9月底的保守党全国大会前形成一致立场，并且力争在10月18日秋季欧盟峰会上与欧盟达成最终脱欧协议和未来双边关系宣言。一旦无法在10月份峰会上达成共识，英国只能寄希望于欧盟11月份召开紧急峰会或者12月份的年底峰会。考虑到最终谈判结果需要英国和欧盟27国各自议会一致通过，今年圣诞节也被视为能否避免无协议脱欧的最后时间窗口。

从当前的预期看，各方的基准预测仍然是英国能够与欧委会达成最终妥协。但是，在近期谈判毫无进展的情况下，各方认为随着正式脱欧时间的不断临近，英欧实现最终妥协的困难和复杂程度将大幅上升，无协议脱欧的风险进一步上升。

无协议脱欧成本高昂

无协议脱欧的长期成本如何？各方没有明确的定论，因为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英国最终能够与其他国家达成贸易协定的程度。部分分析认为，如果英国与欧盟之外多数经济体达成了更优的自贸协定，英国很可能迎来新一轮的长期发展机遇。

不过，各方一致认为短期内英国经济将承受巨大的冲击。曾有观点认为英国无协议脱欧的短期冲击也是可控的，毕竟脱欧公投前预期脱欧带来的经济景气指数和GDP增速跳水并未出现。之所以脱欧之后英国经济没有断崖式下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业界相信政府“未来与欧盟达成伙伴关系”的承诺，以此为预期作出了经济决策。

英国央行行长马克·卡尼日前表示，无协议脱欧将会有“重大”经济后果，将促使利率重新评估并导致金融业大规模裁员。英国国际贸易观察办公室研究员伊莲娜·塞尔维卡表示，一旦发生无协议脱欧，英国民众将面临更为高昂的生活成本，从欧盟进口的奶制品价格上涨45%，肉制品上涨37%，服装、烟酒和饮料价格上涨10%。这将造成居民生活消费每年每人开支上升260英镑。

金融市场将会作出应激反应，英镑贬值可能超乎想象。类似于脱欧公投之后英镑贬值推升通胀高企的现象将更为剧烈。这虽然会进一步促进出口，但是持续推高的通胀将大规模侵蚀居民实际消费能力。凯投宏观预测，即使脱欧之后政府采取种种补救措施，英国经济即使不陷入衰退也会面对增速缩水一个百分点的境地。

相比经济成本，更令人担忧的是这一局面带来的潜在社会撕裂。记者了解到，2016年脱欧公投中部分投票支持脱欧的选民并非支持脱欧，而是希望增加脱欧选票数以迫使欧盟在公投之后加速改革。持上述观点的选民和留欧派选民近期已经举行了多次公开活动，要求政府重新考虑脱欧。

在无协议脱欧风险下，留欧派和脱欧派之间本应销声匿迹的分歧再次被热炒。最新民调显示，英国选民中后悔在脱欧公投中投票支持脱欧的比例上升到了54%左右这一高位，预计未来脱欧谈判如果难以继续，这一数据还有可能持续升高。

英国天空电视台最新公布的民调也显示，有半数英国选民支持用公投方式最终决定是有协议脱欧、无协议脱欧，还是留在欧盟内部。在受访者中，有48%倾向不要脱欧；27%希望英国无协议脱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