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北约）峰会11日至12日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举行。北约明年将迎来70周年“生日”，会议筹办方希望在本届峰会期间凸显共识与成就，淡化美国与西方盟友间的分歧，为即将迈入“古稀之年”的北约烘托出相对积极的政治氛围。不过，看似热络的场面难掩美欧关系遇冷的龃龉。在峰会举行之前，美欧国家接连在一系列事务中暴露严重分歧，跨大西洋同盟关系面临着一系列考验。在这种情况下，本届北约峰会似乎更像是一场观察美欧同盟关系的“压力测试”。

美施压提升军费如“讨债”

美国驻北约大使哈奇森近日表示，敦促北约成员国提升军费开支是美国在本届峰会上的“优先事项”。

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后，美国加大了向欧洲的北约成员国施压力度，强调北约内部的“责任分摊”，要求这些国家尽快将军费开支提升至本国GDP的2%，以符合北约规定。美国负责欧洲和欧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米歇尔在布鲁塞尔表示，美国纳税人在过去70年里，一直向欧洲提供安全保障，让欧洲得以将其公共支出从国防转移到教育和医疗保健等领域。

美国认为，各国应提高军费支出，加快北约的现代化进程，以“应对日益严峻的安全威胁”。为了迫使欧洲加快增加军费，特朗普近日甚至发出威胁，称将考虑从德国撤出驻扎的美军。

美国采取的强硬姿态让其余成员国难以招架。在近期举行的北约峰会预备会上，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宣布，几乎所有成员国的军费都在呈上升趋势。

美国此前提出，北约各国未来应着重提升“三个C”，即资金（Cash）、能力（Capabilities）、贡献（Contributions），以此加强北约的现代化进程。但是，多数欧洲媒体认为，美国在上述问题上的根本关切点唯有“资金”。

对于多数欧洲国家政府而言，预算支出几乎意味着选票收入。短期内将有限的预算向军费倾斜，意味着可能会缩减包括社会福利、医疗、教育等领域的公共开支。在经济复苏进程仍然脆弱的当下，大幅提升军费开支可能会引发选民的强烈反对。

因此，尽管在本届峰会上北约内部一致同意将尽快提升军费开支水平，但以德国为代表的部分欧洲北约国家仍然没有让美国完全满意。面对特朗普的施压与指责，德国总统施泰因迈尔表示，德国目前军费开支虽然只有GDP的1.24%，但德国政府近年来已经将防务预算提升了两倍。他表示，德国政府领导人“可以自信地踏入北约峰会”，并强调“欧洲人必须为自己负责”。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表示，特朗普虽然几乎每天都在批评欧洲的防卫开支不足，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个事实：欧洲军事支出已经远远高出俄罗斯的水平。

布鲁塞尔欧亚智库研究员莫尼认为，特朗普在峰会前后始终在施压盟友提升军费开支，犹如“讨债”，这为峰会议程设定了错误的基调。在他看来，北约各国领导人应妥善利用这一场合，加强跨大西洋的安全合作共识，着力于弥合此前出现的裂痕。

欧盟“防务自主”前路漫漫

在本届峰会上，欧盟方面的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向美国“澄清”自身防务发展。近年来，随着欧俄关系恶化，加之具备强大军事实力的英国脱欧，欧盟认为特朗普的对欧安全承诺存在“不确定性”，因此有意在防务领域逐渐推进自主化，减轻对美国的依赖程度。

因此，在去年年底，欧盟各国一致通过了“永久结构性合作联合防务机制”（PESCO），旨在加强各国间的防务项目合作，提升欧洲国家的防务自主性。在欧盟作出上述决议后，美国立刻表达了担忧情绪。哈奇森认为，PESCO“可能会成为美欧间军事贸易的壁垒”，限制美国军火商在欧洲市场的竞争优势。

尽管法国国防部长帕利回击称，特朗普对北约的态度存在不确定性，欧洲国家因此“被迫”加强统一防务政策，但在本届峰会期间，欧盟仍然向美国澄清，北约之于欧洲仍然是“最重要的安全组织”，PESCO与北约的关系是“互补”的，而非“竞争”。

有欧洲媒体认为，美国政府的敏感情绪多少有些“矫情”，欧盟推动军事合作的前景障碍重重。

首先，PESCO目前处于起步阶段，各国仅在一些基础性项目上合作，如在军官培训、打击海上偷渡等领域开展合作，难以对北约构成现实威胁。

其次，欧盟各成员国间对PESCO的期望值并不一致。对德国而言，共同防务机制仅是一种提升地区防务力量的手段，但法国却希望借共同防务机制在全球事务中发挥更大的政治影响力，这种认知分歧可能会滞缓欧盟防务一体化的发展。

目前，欧盟多国的武器装备几乎完全依赖于美国，如果未来欧盟军备实现了通用化，美国军火商将丢失大批订单。归根结底，美国是担忧欧盟在加强防务自主建设后，对美国军火装备的依赖度降低，丢失欧洲这个“军火市场”。有分析认为，鉴于美国在相关问题上持有抵触情绪，欧洲防务一体化进程依然长路漫漫。

“特普会”引发盟友忧虑

美国政府公布的信息显示，特朗普将在参加北约峰会后，前往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会晤。相对于北约峰会期间的“扯皮”与妥协，欧洲各国政府近期似乎更加关注特朗普在峰会结束后的行程。

针对欧洲方面的忧虑情绪，美国助理国务卿米歇尔近期在布鲁塞尔作了“安抚”工作。他表示，美欧关系具备历史、文化、血缘等关系纽带，欧洲目前仍然是美国的“关键盟友”。面对俄罗斯等国给“西方联盟”带来的挑战，美欧应对此予以共同应对。

因此，在本届峰会期间，北约内部达成一致共识，将在对俄关系上采取“威慑与对话”并重的策略，继续在一系列问题上对俄保持施压姿态。从表面上看，欧美在北约层面的对俄态度并未发生重大转变。

不过，在欧洲业界看来，上述共识似乎并不能完全平息欧洲国家对“特普会”的担忧。一方面，北约最主要的假想敌便是俄罗斯，在当前欧俄关系仍然僵持的情况下，特朗普在参加完北约峰会后，立刻与普京会面，既让欧洲国家在情感上无法接受，又产生了被美俄“架空”的危机感。图斯克近日公开表示，欧盟应加快对俄接触进程，促进欧俄关系好转。

另一方面，与频频抨击盟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特朗普近来对普京的“示好”态度。欧洲盟友怀疑，特朗普能否在“特普会”期间，坚持捍卫“西方利益与价值观”。北约与欧洲安全问题专家史密斯表示，外界至今不确定，美俄是否会在一些问题上达成“私下协定”。此间甚至有专家担心，特朗普急于改善美俄关系的心态，可能会使他在一些欧盟关心的事务上对俄作出让步，进而破坏美欧共同立场。

内部争吵喋喋不休

美欧间的分歧与争论似乎仍将持续下去，但就此判断跨大西洋联盟将面临解体，仍然为时尚早。在本届峰会期间，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敦促欧洲国家应更加关注本届美国政府的实际行动。马蒂斯强调，本届美国政府在行动上对欧洲的安全支持有增无减：旨在协助欧洲提升防御能力的预算增加了一倍，积极与盟国参加黑海和波罗的海的军事演习，并在波罗的海三国和波兰强化了军事部署。他暗示，欧洲对美国应该“轻其言、观其行”。

比利时新闻网站“欧盟动态”评论文章认为，尽管当前北约领导人似乎面临“信任焦虑”，并不时发生争吵，但作为跨大西洋关系的重要纽带，北约东扩进程仍在继续，同时美国协助盟友实施相关遏制威胁的努力亦未停止。

针对近期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在贸易问题上采取保守主义姿态，欧盟多国与加拿大等北约盟友均表达了强烈不满。但是，斯托尔滕贝格近日表示，虽然北约盟友之间的确在一些问题上存在分歧，但在北约的核心领域，各国始终保持着团结合作。他还表示，当前美欧之间的贸易争端态势不会影响峰会讨论的结果。

由此可见，美欧虽然进入了“争吵”常态，但“分家”依然尚早。对欧洲而言，对美关系不存在现实的替代选项，为了着眼长远的双边关系发展前景，欧洲未来不会放弃与华盛顿讨论分歧。但与此同时，为了“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欧洲正在探索更多的独立尝试，开始逐渐摆脱对美国全方位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