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运的遭遇面前，还是里尔克的话最透彻：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意味着一切

这个早晨，恐慌的气氛无声地蔓延。有人抱着纸箱黯然离开，剩下的人心惊肉跳地等待着。如果不能成为20%的幸存者，就只能是80%的失业者。

这个深夜，恐慌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恐惧，西装铠甲的人们成了困境中的囚徒。在时间的逼迫和市场的注视中，他们只有一次逃生的机会，窗口期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老板萨姆已经在这家一百零七岁的公司里打拼了三十四年，深知沉浮乃企业常事，裁员是公司调整或自保的常用手段。

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萨姆告诉忐忑不安的交易主管威尔·埃默森。公司的起起伏伏，人的来来去去，不过是春种秋收般的自然规律。他给惶惶不安的下属打了一针鸡血：你们能留下说明你们更优秀。竞争对手走了大半，你们的机会来了。

慌乱的人心似乎一下子稳住了，可惜他只看到了冰山一角。被解雇的风险部主管艾瑞克·戴尔已经发现交易出现异常，他将尚未完成的研究交给助理皮特，皮特的研究揭开了秘密。8万亿美元的票据交易模型依赖于历史波动指数限制，但波动指数限制已经无法准确地反映市场的变化。在高杠杆之下，一旦市场继续下行25%，损失将超过公司的市值，资产就将变成粪土。大厦的地基成了豆腐渣，在此之上建筑的大厦再结实再华丽也难逃倒塌的命运。

兹事体大，威尔、萨姆深夜赶回。萨姆当即做出两个决定，第一，封锁消息，迅速找回最早发现问题的艾瑞克·戴尔；第二，向更高的老板汇报，等候指示。萨姆的老板贾德和首席风险评估官萨拉迅速赶到，大老板托德也乘着直升机星夜驾临，执行委员会在凌晨召开紧急会议。

短短几十分钟里，执行委员会的会议就达成一致，主动引爆危机，出售所有不良资产。当然，是要趁同行尚未反应过来的有利时机。

太阳升起，交易员急急抛售。每位交易员的奖金都超过了250万美元，他们的上司得到了更多。当然，他们也付出了代价，比如说商业道德的污点，比如此后的法律风险。

大老板托德始终冷静地指挥着战局，这是金融交易中的本能表现，危机当头第一反应是逃生，机会面前第一选择是争夺。如果说有原则，那就是不赔钱，哪怕踩在法律的钢丝上。

太难看了，记住这一天吧。萨姆低声对交易员说。没关系，我们活下去了，托德始终淡定。第一个离席的，不能叫做软弱。他甚至想说，这不是可耻的溃逃，而是成功的突围。他知道，要想漂亮地虎口脱险，就必须给董事会和交易员一个解释，就必须有个替罪羊。首席风险评估官萨拉是最合适的人选，尽管萨拉曾经对他发出过风险警告。他明白，要想成功逃生，交易员必须争分夺秒抛售，他必须稳住萨姆和他手下的交易员。萨拉和萨姆起初都不肯就范，直到他亮出了杀伤力十足的筹码，那就是足够诱惑的补偿。

还有一早被解雇的艾瑞克·戴尔，必须把他拉回保密阵营里来。艾瑞克·戴尔的这一天像坐上了过山车，先是被当包袱甩掉，十几个小时之后，又被公司的专车接了回去。只要守口如瓶，他就可以轻松地拿到每小时17.6万美元的高薪。公司毫不啰嗦，直接以他的期权和保险相要挟，艾瑞克只能就范。

想想那座桥，艾瑞克·戴尔觉得命运真是个讽刺。他曾经是个桥梁工程师，建造过一座大桥。二十二年来，那座大桥为通过的人们节省了67亿英里的路，增加了1531年的生命。这一切清清楚楚，没有迷雾也没有欺骗。后来，他就和数字模型打交道了，成为一颗无名的金融螺丝钉，有了更丰厚的收入，却再也看不见自己的作品了。

果然，钱润滑了这架即将停滞的机器，也将事实与道德玩弄于股掌之上。华尔街是赚钱的地方，也会给人体面和优越感。新入职的24岁毛头小伙子塞斯年薪25万美元，部门主管威尔就跃到了250万美元的层级。有了这250万美元，就可以潇洒任性了，威尔买了拉风的敞篷跑车，给父母十几万，再付房贷，留下应急的预算，还能有7万美元买欢作乐。大老板托德呢，年薪8600万美元，身价高达10亿美元。如此诱人的丰厚报酬，值得弃卒保车，值得拼命捍卫。

美国影片《商海通牒》还原了惊心动魄的二十四小时。这一场虎口脱险的跌宕起伏里，也照亮了金钱的模样。萨姆曾以职业道德为理由激烈地反对老板的抛售，艾瑞克为公司的冷酷无情而心寒，萨拉以为可以和老板共进退，所有的坚持都敌不过金钱的轻轻一剑。那些原则道义呢，早就在金钱的光芒里灰飞烟灭了。孔方兄给了你荣耀优越，就要你的顺从做抵押。从来就没有多少选择，谁的职场生涯少得了这样的叹息？

在命运的遭遇面前，还是里尔克的话最透彻：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意味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