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萤火虫对自然环境的要求极高,有它们出现的地方,都是难得的生态极佳、远离污染的处所。所以,小小萤火虫一直是一种世界公认的环境指示生物,就像泰戈尔的诗所言,“你微小,可你并不渺小。”
近年来,我国萤火虫的数量正在锐减。除了环境污染等因素的影响,为了获取商业利益的捕获也加速了萤火虫的陨灭。数据显示,萤火虫在运输途中的死亡率为20%—40%,而离开原生地后,其死亡率将达100%。
希望《绿周刊》的这篇文章能引起读者对环境问题的重视,并拒绝买卖萤火虫,让虫儿们赖以生存的好环境更多些。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昼长吟罢蝉鸣树,夜深烬落萤入帏”……在我国古代诗人笔下,萤火虫常常点亮了漆黑长夜,与满月、星空结伴出现。
但在今天,我们已经很难看到这些美丽的景象了,萤火虫正从我们身边大规模地消失,其背后的原因,正是环境污染的加剧与扭曲的赏萤利益链的发展。
城市儿童不识“萤光”
华中农业大学副教授付新华被誉为中国萤火虫研究和保护第一人,自2000年起,他就致力于萤火虫的考察与研究。近年来,因痛感萤火虫数量的锐减,他开始通过讲座、著述、摄影等形式,向公众传达科学赏萤、保护萤火虫栖息地的理念。
8月28日,在北京蒲蒲兰绘本馆,付新华举行了他的新书《水中的光亮》读者见面会,分享了他10年来的寻萤、护萤之路。在活动现场,主持人问前来参加见面会的孩子,有谁见过活的萤火虫?结果是无一人见过。这也印证了付新华之前的调查:付新华创办的湖北省守望萤火虫研究中心发布的《2016中国萤火虫活体买卖调查报告》称,萤火虫在城市中几乎消失了,95%的城市小孩没有见过“萤光”。
世界上的昆虫有上百万种,见不到萤火虫值得大惊小怪吗?付新华不这么认为。“萤火虫适合生存在水源干净、湿润阴凉的地方,是一种世界公认的环境指示生物。萤火虫的消失主要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是过度砍伐森林或者过度的景观开发导致萤火虫栖息地被破坏,二是光污染影响了萤火虫的繁殖,三是农药、除草剂的大量使用,四是水污染和土壤污染越来越严重。”在付新华看来,这也反映出保护萤火虫的重要意义,因为小虫子的变化能反映出大环境的变化,而通过宣传保护萤火虫也可以呼吁大家爱护环境,“就像泰戈尔那首诗一样,‘你微小,可你并不渺小’”。
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萤火虫研究专家,付新华常年在全国各地寻找萤火虫进行研究,也感受到了近些年环境的急剧恶化。2007年,付新华去四川峨眉山寻萤,见到了让他十分震撼的一幕。“我拐过一个弯道时,眼前突然一亮,这里出现了一条约500米的光带,我当时特别震撼,后来我把在那里看到的萤火虫命名为穹宇萤,就是像苍穹宇宙一样美丽的萤火虫。”但是2008年付新华在同一个时段再去寻萤的时候,居然一只也没有看到。“我做了研究以后发现,一方面是因为那年的干旱天气,同时,我看到路边有很多运煤的大货车闪着灯,它每次经过,都会让萤火虫受到刺激,让他们失去了正常的光感应,无法完成繁殖。”
建立在陨灭上的狂欢
随着萤火虫的减少,人们要看到萤火虫越来越难了,在城市地区,萤火虫则几近绝迹。近些年,很多城市建起了萤火虫主题公园,通过放飞萤火虫吸引游客,这种行为引起了很多的争议。一些动物保护学者指出,城市里没有适合萤火虫生存的环境,所谓浪漫的放飞造成的却是萤火虫的死亡。如果长期大量捕捉野生萤火虫,可能导致采集地萤火虫种群的毁灭性灾害,从而破坏生态平衡。面对此起彼伏的反对声音,很多组办方则声称,放飞的萤火虫是人工养殖的。
放飞的萤火虫从哪里来?付新华开始带领研究团队做相关调查。他们首先在网店进行最小批量的购买,然后对购买的标本进行种类鉴定,“卖家都声称萤火虫是他们自己饲养的,但经过我们鉴定后发现,所有的萤火虫都是海南屯昌、云南西双版纳和江西赣州这3个地方的,而卖家所在地则分布在全国,店铺所在地与发货地不同,饲养的情况基本不存在,都是捉的活虫”。
后来,付新华的团队去了江西赣州卧底调查,他们发现虫贩子在当地组织农民捉萤火虫,然后以不到一元钱1只的价格收购,转手在网店上卖就是五元钱1只。“还有很多景区和策划公司来买,在全国很多城市举办萤火虫主题公园活动,去年全国就有26个城市,今年依然有23个城市。这种活动每个星期就要购买至少几万只萤火虫放飞,以此吸引游客,这些萤火虫全是捉的野生萤火虫,不是饲养的。”
付新华对这种商业模式非常不满,“这只会加快萤火虫的灭亡,因为萤火虫离开栖息地,生存时间很短,几天之内,这些萤火虫就会全部死掉。可以说,这是一种建立在萤火虫死亡之上的狂欢。我们希望通过报告,告诉公众不要参与到这种活动中,让这种商业模式失去群众基础。这种掠夺自然的商业链条,是残忍的,也是不可持续的”。
让人、虫、环境共赢
观赏萤火虫有其他的商业模式吗?事实上,在日本和中国台湾等地,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模式,就是建立自然保护区,引导游客前来观赏。在付新华看来,游客喜爱观赏萤火虫反映出了人们对原生态环境的向往,“因为大家去赏萤的时候,其实不光是看萤火虫,更是欣赏它所在的很纯美的自然生态。如果说我们带着保护萤火虫、保护环境的意识来做这个事情的话,萤火虫就会越来越多。再吸引游客来赏萤,这是一件有意义的好事情”。
付新华开始进行类似的探索。2014年,他带领湖北省守望萤火虫研究中心与咸宁通山县厦铺镇政府、桥口村一起打造了中国首个萤火虫保护地——大耒山生态保育园。“我们希望可以打造一个以保护萤火虫、保护环境以及社区共赢的模式,进而在全国进行复制。”大耒山生态保育园内保存着较好的森林生态系统,有17种萤火虫栖息。
在桥口村,守望萤火虫研究中心流转了有珍稀水生萤火虫生长的水田,以保护萤火虫为前提,雇佣和指导农户进行耕种,牛耕刀割,不打农药、化肥和除草剂,种出来的大米叫做“亮火虫大米”。付新华对这种模式十分满意:“稻米产量确实下降了一半,可是保护了水田中无数珍稀的水生萤火虫,米质和安全性也得到了保障,让农户受益。这种生态补偿的方式,让环境得到了保护,萤火虫越来越多了,漫天的萤火虫自然吸引了爱好赏萤的游客。”
除了对大耒山本地萤火虫的保护,付新华还进行了萤火虫复育技术的研究。他在大耒山建立了萤火虫复育基地,每年野外投放5万只本地萤火虫,通过复育技术,大耒山的萤火虫数量得到了快速提升。付新华估算,建立保育园前,大约有30多万只萤火虫,经过两年的保护培育,现在萤火虫数量已经达到了50多万只。
“目前我们已与江苏省常熟市虞山镇中泾村达成合作协议,为当地复育本地萤火虫,将大耒山模式进行复制。”在付新华看来,大耒山的模式不但可以保护生态,同样可以带来可持续式的经济发展,“在全国可以复制很多大耒山模式,把萤火虫保护和乡村旅游模式相结合。只有把萤火虫保护做好了,原生态环境保护做好了,才能吸引游客。当前,旅游的夜晚市场还是空白,萤火虫是一个很好的题材”。
当然,这样的旅游模式必须建立在适度开发的基础之上,不能急功近利。“去年大耒山只接纳了有限的1500多人赏萤,今年我们进行了封闭式管理,明年准备初步再开放一些地方,预约赏萤。如果无度开发,那就失去了保护的意义。”付新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