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朵小小的火花,带着些理想和天真。只要它存在,只要它存在过,就有温暖梦想照亮人心的力量。
夏初的早晨,来到杭州西溪湿地,寻访藏在湿地中的麦家理想谷。
“笔直走,过了桥,墙上挂红灯笼的就是。”保安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询问。
大红灯笼挂在赭红的砖墙上,本来就不算大的麦家理想谷五个字被灯笼遮住了一半。沿着砖墙左转,是一个小院子。有树有花有石磨流水,竹篱外一条小溪碧水缓流。“读书就是回家”,出自作家麦家的这句话写在理想谷门口的小黑板上。
麦家被称为“谷主”,一个没有级别也没有薪水的头衔。他的长篇小说《解密》、《暗算》、《风声》、《风语》、《刀尖》早已广为人知,《暗算》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解密》英文版被收进英国“企鹅经典”文库。一个小说中充满奇异想象和神秘色彩的作家,一个擅于探索人物幽微内心讲述传奇的作家,他的理想谷将是怎样一个神秘空间,是否密码重重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的是,麦家理想谷看起来和常见的书店没什么两样。所谓谷,其实是一栋不到三百平方米的二层小楼。穿上鞋套进门,满眼都是书。以文史哲和艺术类居多,重点还是文学书籍,经典作品和高质量的畅销书兼而有之。外国文学按国别分,中国文学以时代分,一目了然。
读经典当然要挑版本。好的版本就是站在专业编辑的肩膀上,借着他们精细的眼光省却读者的选择烦恼,又能一窥细腻婉转处的风味韵致。比如,口碑良好的企鹅经典文库,在这里就有个专门的书柜安家落户。店员小邬说,理想谷有七千多册书,大部分是麦家老师选定的,有些书他会一买两份,一份留在自家的书房,一份分享给谷里的书友。
书架之间的空白处,是书桌和座椅。来得早的可以在沙发或椅子上看书,抢不到的会在楼梯上坐着看,或者在地毯上席地而坐。也是,读书的姿势不一定要正襟危坐那么讲究。
麦家理想谷模样像书店,但并不卖书。读书是免费的,茶水和咖啡也是免费的。因为书是最宝贵的,茶水咖啡不过是让爱书人专心舒适读书的陪衬,主角都免费了,配角也该义务出演。
楼上有间卧室,大概十平方米的样子。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橱,简单朴素。这是客居写作者的卧室。一如书店的风格,平实亲切。
客居写作者,是麦家理想谷的另一个异类和天真。麦家邀请来的有潜力的年轻写作者,在两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里,可以免费在谷里吃住,还可以与麦家交流讨论文学创作。住得最长的写作者,待了半年之久。
四年前,麦家理想谷诞生在麦家的老家富阳,距离杭州四十多公里。麦家在杭州,写作者在富阳,一次往返就要两个多小时,长此以往就吃不消了。当西溪创意产业园区邀请麦家入驻,给出了每年缴纳十万余元的物业费居住二十年的条件。麦家说,我不需要住这么大,可以拿出一些空间和爱读书爱文学的人分享,麦家理想谷就从富阳搬到了杭州西溪湿地。
他习惯亲近文字,不爱热闹不喜交际,希望自己家是个大书房,有爱文学的同道中人一起聊聊文学,也借此消解孤独互相取暖。二百万元的装修、每年七八十万元的运营成本,都是自掏腰包。
扶持青年作家也并非麦家的创举。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被喻为英语世界文学青年的庇护所和乌托邦,成了“垮掉的一代”的主力作家在巴黎的栖身之所。近的有聂华苓安格尔创办的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为全世界的优秀作家提供三个月的创作交流条件,近百位两岸作家参与,莫言、王安忆、余华、苏童都从中受益颇多。
创作不易,一个优秀作家的成长更不易,其中酸甜苦辣,麦家有切肤了解。还有生活的压力,忙着谋生就没有时间写作,专注于写作吃饭就成了问题,能食宿无忧地静心创作是文学流浪汉奢侈的梦。麦家理想谷里一间不大的书房,让这个梦想透出了一丝光亮。
树欲静而风不止。因为理想稀缺,人们总习惯拿着放大镜去寻找不理想的蛛丝马迹。麦家理想谷为青年写作者提供的力所能及的指导和帮助,本是条件充裕之后的善意反哺,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承诺,自然也不必因此承担一些非议和苛责。邀请谁来写作是主人的决定,而不是非要分出个谁更有资格或者谁被冤枉了的选秀比赛。所谓客随主便,也是做客的基本礼貌。
来到西溪湿地,不妨来麦家理想谷歇歇脚看看书。这是一个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免费阅读空间。你来或者不来,你说或者沉默,免费的阅读还在那里。这只是一朵小小的火花,带着些理想和天真。我愿意为它鼓掌,不管它蔓延成燎原之势,还是难以为继自生自灭,只要它存在,只要它存在过,就有温暖梦想照亮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