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袁存泉(中)获得抚顺首届百姓雷峰称号。 (资料图片)
▲ 袁存泉(中)在家人的帮助下看书。
本报记者 张允强摄
▶袁存泉用嘴叼着笔写字。 本报记者 张允强摄
人物小传
袁存泉,1974年出生,家住辽宁省清原满族自治县南山城镇,是一个地道的农民。21岁时因被牛踩伤颈椎,全身瘫痪。面对磨难,他没有沉沦,开始学习写作,发表文章百余篇,出书三部。身处逆境却乐于助人,先后荣获抚顺“百姓雷锋”、辽宁省“道德模范”、辽宁省“学雷锋学郭明义先进个人”、“全国道德模范提名”等称号,被称为“大山里的保尔”。
见到袁存泉是立春的上午。虽说立春了,但大山里的黑瞎沟村仍然北风凛冽,寒冷刺骨。袁存泉72岁的老母亲王瑞莲把《经济日报》记者迎进屋里。这是一间简陋的房子,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过道和室内被书柜挤得满满的。老人指着书柜说:“这些都是存泉的宝贝,有5000多本呢。”
袁存泉躺在炕上热情地跟记者打着招呼,瘦弱的身体僵在被子里,面色有些苍白,但目光清澈、炯炯有神。“他在这炕上躺了整整20年。”母亲平静地说,眼中充满了怜爱。
20年的岁月,使袁存泉从血气方刚的青年变成深沉的中年。
“袁存泉,你只是身残,但你不废”
20年前,在辽宁省清原满族自治县南山城镇黑瞎沟村,袁存泉是有名的致富能手。他带领村里的年轻人种植西洋参和果树,年纪轻轻就已是小有名气的经纪人。小伙子胸怀大志:要做农民企业家,要做致富带头人!
1996年1月15日,袁存泉赶着牛车上山拉柴,下坡时牛疯跑起来。他紧拽着缰绳,不慎摔倒,被牛踩伤颈椎,颈部以下没了知觉。那时他21岁,刚结婚1年多,女儿尚在襁褓之中。
父亲背着他去了不少医院,诊断结果是颈部脊椎受损、高位截瘫。身心疲惫的父亲用枯瘦的手比量着长度,忍痛带笑宽慰儿子:“大医院的医生说了,神经一年长这么长,过几年你就长好了。”
祸不单行,父亲积劳成疾。到医院看病前,父亲给儿子泡了一碗麻花,端到他面前说:“等爹回来。”袁存泉没想到,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父亲那疲惫的脚步声,至今还在他的耳畔回响。
3年的治疗,使袁存泉负债4万元。为不拖累妻子,他强忍心中的不舍,提出离婚。妻子无奈,答应离开他。临走那天,她给袁存泉擦了身子,又做了可口的饭菜。当妻子的背影消失时,袁存泉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任泪水流淌。母亲搂着他的头,无声地陪他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睁大肿胀的双眼,坚定地说:“妈,相信我,儿子不会垮。”
袁存泉作出了一个决定:写作。
母亲背着刚刚4岁的小孙女,为他借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连读3遍,保尔百折不挠的精神融入他的血液。
看书,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手不能拿书,他就让母亲把书支在他的头顶,或者用铁夹子夹起来挂在炕边的柜上,看一页,母亲给翻一页。
看书不易,写字更难。袁存泉的手不能拿笔,就让母亲在稿纸下面垫一个硬板,放在枕头旁边,自己转过头,用牙齿咬住笔杆写字。“初叼笔时,笔不听话,用力大了,笔尖顶着纸跑,写不上字;用力小了,又留不下痕迹,本来是写一横,可写时不是窜上去,就是扎下来,还弯弯曲曲的,像飞机拉的线。”袁存泉说。
他一“写”就是几个小时。刚开始时,字没写出几个,顺着笔流下的唾液就已把纸弄湿一大片。由于笔端在口中长期摩擦,他的牙床常被笔的碎茬扎得流血,牙齿也被硌掉3颗。
凭着惊人的毅力,他终于习惯了用“嘴”写作。
袁存泉告诉记者,他最初投稿要到30多里外的镇邮局去寄。一般都是母亲去,她早晨走5里山路再坐客车,下午回来。一次,天色已晚,晚上8点多母亲才满身霜雪、鼻青脸肿地进屋。原来,母亲为省车费,徒步回来时摔到路边的沟里。
打那以后,他尽量让别人捎信,不忍再让老母亲受累。一次,他攒了5封信请他哥哥捎走。正当他满心期待着回音时,哥哥却十分抱歉地说,他不小心把信弄丢了。“我誊写一篇2000字的文章要四五天,那5封信是我一个月的心血。我哭了,倒不是责怪我哥哥,只是觉得自己干点什么咋就这么难呢!”他说。
2001年8月9日,是袁存泉一家最快乐的日子。这一天,袁存泉的散文《断桥》在《清原县报》上发表了,并收到3元钱稿费。他看到稿费单时高喊:“我的价值实现了,我能写文章了。”6岁的女儿也嚷道:“我爸真行,躺在炕上就能挣钱了。”那一天,这个有着太多痛苦的小屋里有了笑声。
袁存泉说:“看到我写的文章,看着劳动所得的稿费,我跟自己说:袁存泉,你只是身残,但你不废。”
后来,他听村里的老师说,可以通过网络传递信件,就决定买一台电脑。母亲把家里的一头牛卖了1500元,又跟村里人借了一部分,凑了3500元买了一台电脑和一台打印机。袁存泉开始学习使用电脑。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学会了用手指骨节打字。
袁存泉说:“这些磨难,让我对人生、对生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感悟,总有一种把它写出来的冲动。”
思绪常常催着他写个不停。为写作,他忘记了髋骨处的疼痛,忘记了喝水和吃饭。他时常写着写着就感觉到有人注视着他,抬头一看是母亲,她站在门口,眼里闪着泪花。当她发现儿子看她时,就赶紧扭头走向灶边,说吃饭吧。
10年磨一剑。他写出了40多万字的青春励志长篇小说《冰凌花开》,“这部书的问世,可以说是我挑战极限人生的里程碑”。
他就像一座熔炉,把艰难困苦和丰富的人生经历熔化出铅字美文。10几年来,他撰写200多篇、约100余万字的小说、散文和报告文学,在《儿童文学》《农村青年》《辽宁青年》等刊物上发表,还出版了文集《让生命歌唱》、书信集《心之飞鸿》。
“是他们让我懂得热爱生命、热爱生活”
袁存泉住在偏僻的山村,信息不畅。他打开电脑,义务为乡亲查找致富信息,无偿教他们电脑操作,还添置图书,建立爱心书屋,供村民借阅。孩子们常来看书、借书,有不懂的他就给讲解,他的家成了留守儿童之家。
袁存泉创办了“冰凌花开网”,并开通了免费热线,公布了他的电子邮箱和住址,对来自全国各地的每一个电话或信件,他都认真接听、回复。
抚顺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张哲说:“10多年来,他通过QQ、邮件、信件、电话等方式帮助了大约4000人,还免费为村里的孩子辅导作文。如今,他已经成为十里八村的名人,很多孩子都把他当成学习的榜样。”
一个农村的截瘫患者,饱受尿床的困扰,袁存泉给她买了接尿器。后来,袁存泉得知她想学习针灸,又托人给她买来针灸的相关书籍和用具。
“帮助别人时,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渺小。2008年,我在网上组建了‘牵手心园爱心团队’,发展了400多名队员。”他自豪地说。
袁存泉深知残疾人生活的艰难,发起了“扶上马,送一程”助残项目,为重度残疾人提供电脑、装宽带,再请开网店的队员帮带他们通过网络挣钱。“这样,他们既能与外界沟通交流,又能挣钱补贴生活,最主要的是能体会到自己的价值!”袁存泉说。
一个患白血病的女孩找到了干细胞配型,却没钱做移植手术。袁存泉在网上发起救助倡议,又搞现场募捐,得到了郭明义等爱心团队的支持,参与捐款人数达1000多人,帮助女孩及时做了移植手术。
有贫困村民买不起农资无法春耕,他联合另一个爱心团队连续两年发起“爱润山村”支农活动,为他们提供了价值2万多元的种子、化肥,把爱心播种到乡间。
助残、助学、助医、助困、助农、做义工……袁存泉成功运作了50多个爱心活动,长期资助近20名贫困学生。
“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受伤那天,急需钱去医院,是乡亲们你三百我五百地凑够了,让我得到及时治疗。那是他们买种子、买化肥的钱啊!我不会忘记在家里没柴烧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悄悄放在我家园子边一车柴;在我写作不舍得用纸笔,不舍得给自己补充营养时,是县、镇领导提供了纸笔和营养品,让我全力以赴地写作。这样的事有很多很多,是他们让我懂得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给了我一颗回报社会的爱心。”袁存泉很感恩。
“我真切地感受到写文章的意义”
热爱生活,领悟生活,袁存泉热情地书写人生、讴歌社会。他曾写过一篇回忆父亲的散文《看望爹》,文章发表后,湖南岳阳有个高二的学生来信说,他跟父母冷战两年,看了散文后大哭一场,立刻给父母打了电话。一个辽宁铁岭的大姐给他打来电话,边哭边说她考上大学之际,父亲生意失败赔了十几万元,不能供她上大学,毁了她的大学梦,她一赌气离家远嫁。看到这篇文章她哭了,说这篇散文让她想起高考时父亲冒雨给她送伞的情景,她要赶快回家看看父亲。“我真切地感受到写文章的意义,知道自己的作品可以鼓励别人。”袁存泉说。
为能更方便、更及时地帮助他人,袁存泉开通了免费热线,公布了电子邮箱。有人劝他,这样会分散写作的精力、耽误时间。他说:“我写文章不是为挣稿费,只想给别人带来一点益处。”
有一位贵州青年,才20岁就因车祸失去了双腿,对生活心灰意冷。看到袁存泉的作品后,他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在无数封往来通信中,袁存泉得知他喜欢歌词,就给他买了两本关于歌词创作的书,又找了些报刊地址一同寄给他,鼓励他进行歌词创作。后来,他在跟青年的电话交流中,感受到这个青年日益增强的信心。那个月,袁存泉家的电话费猛增到140多元,十分节俭的母亲却说:这钱花得值!
有位山东的高二学生,因生活拮据,上学遇到很多困难,想弃学打工又于心不甘,当她看到《让生命歌唱》一书后清醒过来,给袁存泉写了一封信。“信写得情真意切,纸上有些渍迹,显然是边写边哭,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继续上学的渴望。”袁存泉动情地说。当时他刚好收到一笔稿费,就赶忙给她汇了过去,并在附言栏上写了四个字:不要放弃!不久,袁存泉收到了回信,她说就是再难也要完成学业。
“受伤后,我感到无比痛苦和孤独,一切拼搏都是以个人为目的。后来,我把关注自己的苦痛升华成关注别人的苦痛,这样,我就不再感到孤独了。”袁存泉深有感触地说。
采访接近尾声,袁存泉向记者透露,他正在写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大致30万字,写完后争取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女儿袁悦洋现在是贵州安顺学院的一名大二学生,学的是特殊教育,他准备让她考研究生,为残疾人做点事;母亲不久前被辽宁省评为“十大杰出母亲”。他脸上洋溢着自豪和满足。
结束采访已是下午,午后的阳光洒满袁存泉的小屋,也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