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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6年2月28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爱上野草
□ 宋殿儒

那些杂草丛生的原野,不再叫做荒芜,而是亲情、而是希望、而是蓝天碧水的大好春光

自从我在城里有了一份工作,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家,年迈的父亲也被“逼”着变成了城里人。

父亲在街上自个儿慢慢行走,头总是不住地抬头看天,父亲不知道那就是人们所说的雾霾,总认为是城里人车太多,出的恶臭气太多,把蓝天给糊得不清爽了。

父亲很想张口说回到老家去,可是一看到他那可爱的孙子孙女,话就咽到肚里了。

后来父亲就慢慢爱上了养花。父亲养的第一盆花是兰草。父亲把那盆兰草抱回家的时候,心情好了很多。父亲经常把自己的兰草搬到阳台上去晒一会儿太阳。可是,这盆兰草周围,有一天突然地长出了密密匝匝一层细微的绿东西。父亲看到这种像绿雾一样的东西,突然就惊奇地开怀。父亲大笑过后,就拉孙子孙女们去欣赏那一层“绿雾”。父亲说,这就是天意,一定是哪只鸟儿将老家田里的鬼针草给我运来了,别看它们现在很小,可用不了十天半月,它们就会变高长大。

作为在农村生活过来的我,知道这种草对庄稼的危害有多大。小时候,父亲带我到田里锄地的时候总特别地交代,一定要把鬼针这种草锄得干净,它们是庄稼最大的敌人。

可是,一向最记恨鬼针草的父亲在城里却爱起它们来。他每天都要去给它们浇水,给它们疏苗,以至于没多少天,那盆风姿卓越的兰草就被疯长起来的鬼针跟掩盖了尊容。

鬼针草,不见开花,可是不知为何总会生子。每到秋天,它们的枝头就会长出细细长长的、像针一样的黑褐色籽粒。籽粒的头顶往往还长着像伞状的“芒”,“芒”上还长着刺。只要有什么东西沾了它们,就会把它们带走。有时候,鬼针的籽粒“芒”也会顺风飞翔飘散到很远的地方去。它们飞到或被带到什么地方,就会在那里生芽扎根,上长浓绿……

父亲后来一直没有能回到老家居住。而父亲自从有了那些鬼针草做伴,心上就好像忽然生出了家乡那个蓝天碧水下充满庄稼棵子气息的春天。

父亲的花盆后来慢慢多起来,每个花盆里的野草品种也就慢慢多起来。有家乡田野里常见的抓地虎,有嗜好攀爬的小牵牛,有整天伏在地上开紫蓝小花的野草莓,有以前小孩们都畏惧的“打碗花”……十多种野草在父亲每天的目光中旺长着。父亲每年都很小心地收集这些野草的籽粒,当春天来了,就带着孙子孙女们到城里露土的地方去撒播。现在,我们居住的这个小城,到处都能看到一些花花绿绿的野草。

有一次,孙女正在念南北朝民歌《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父亲听了几遍后,就感到亲切,问孙女:“你念的书是说野草的吧?”

“哎爷爷。不过不光是……”

“那是说,野草长得茂盛,牛羊才有吃的吧?”

“哎呀爷爷,猜错了啊,那是描写北方草原的富饶、壮丽,抒发了敕勒人对养育他们的水土,对游牧生活无限热爱之情……”

“这就对了吗……没有草,哪会有牛羊,哪会有富饶……”

父亲不是个诗人,却在远离野草肥美的田园时光里,爱上了野草。在父亲的心上,那些野草已不再是庄稼的敌人,而成了乡愁上那一抹春色,那一汪希望……

父亲,临终的时候,把自己留下的一大包草籽交给孙子。父亲说:“一定牢牢记着在爷爷的坟上种草……一定要在城里露光的土地上种草……”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代化的脚步改变了父亲和野草的关系。但是,每当我回到被野草浓绿成春天的老家的时候,就会忽然想到大好春光的来历,就会想到父亲临终的那些交代。

每年的清明,我们都会到父亲的坟上种草,在乡愁里,那些杂草丛生的原野,不再叫做荒芜,而是亲情、而是希望、而是蓝天碧水的大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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