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听一同事讲起在一个婚礼上和阎肃先生的邂逅。

其时，阎肃先生尚且健朗。他对新郎新娘说：“我和我老伴结婚五十多年了。结婚第一天，我就深切地感受到，这和结婚前大不一样。结婚前是温馨的、浪漫的，结婚以后就是过日子，两回事儿，挺难挺难的。两个人相濡以沫，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钻石婚，这里面只有一个诀窍，那就是一句话：听老婆的话跟党走！这个是很重要的。男人要管大事儿，什么是大事？乌克兰、伊拉克、叙利亚。女同志管小事儿，生活、柴米油盐、人际交往、财政开支……你把一切交给她，你的日子就顺了。我就是这样的，我一个子儿都没有，全在她身上，一切就都顺利了，一切就都吉祥了！”话毕，先生还送给这对新人一首词：“走进这神圣殿堂，花也芬芳，人也芬芳。并肩儿地久天长，情也飞扬，梦也飞扬。珍爱你聪慧秀丽，志也豪放，意也高昂。把心儿贴在一起，风雨同当，甘苦共尝。请蓝天祝福你们，一生快乐，一路阳光。请岁月祝福你们，一生幸福，一路甜香。”

幽默的话语和雅俗共赏的活泼词句，体现了阎肃先生通过生活汲取艺术养分的天真灵奇。如今，先生驾鹤西去，留给我们的，是他那些风格活泼、经久传唱而不衰的文艺作品。

初次得知阎肃先生，是86版电视剧《西游记》片尾曲《敢问路在何方》家喻户晓之时。这首歌的歌词用字考究，韵味上契合了《西游记》原著欲表达的“笑对九九八十一难”的坚忍和顽强，颇见词作者艺术感觉的精准和中国传统文化学养的深厚。譬如，词中有一句“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此句的旋律是整首歌最动人的地方。按照小说《西游记》的描写，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说声去，就纵筋斗云，早至灵山”；猪八戒和沙和尚都会“缩地法”，略施神通转眼即可到达目的地。如果让他们去取经，易如反掌。唐僧却是凡胎肉身，注定要多磨多难方可取回真经。有了上述背景，“敢问路在何方”这一句问得实在是恰到好处，既不乏民族韵味的灵动，又可见生活真谛的妙理。

这位词作者，是个真懂艺术的人。我想。

随后的日子里，又陆续听到了阎肃先生创作的《我爱祖国的蓝天》《长城长》等歌曲，越发觉得先生是真懂艺术。阎肃先生作的词于磅礴浩然中激荡着平实素朴，真正做到了“见词如见人”的人艺合一之境界。这些词作通过浓郁绵长的配曲，传递出一缕缕家国情怀，传递了军旅艺术生涯中独特的人生魅力。

阎肃先生擅长将活泼轻松的文字和意境融入到宏大雄伟的正能量叙事中，形成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风格，很接地气。先生创作的歌曲摆脱了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之嫌，更多了亲切和蔼庄重行云之韵，传唱范围得以更加广泛。例如，在打假歌曲《雾里看花》中，先生用雾里的花、水中的月这些朦胧的感觉来表现“打假”这一貌似生硬的主题。歌词中的“烦恼”“温存”“笑语欢颜”是在描摹人的种种情状。而要看清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真是需要“一双慧眼”。歌曲结尾处叠字的密集运用，将这种渴望明辨真假的心情表达得更加真切。老百姓听了这首歌曲之后，会感到异常亲切，很难想到这首歌原来竟和“高大上”的“打假”有关。先生就是这样擅于将严肃的内涵平民化通俗化，大处着眼，小处再现。

阎肃先生的创作历程表明，一个人对学派和概念把握得再清楚，倘若缺乏贴近老百姓真实生活的艺术感觉，是不能算他懂艺术的。以生活为基础的艺术感悟力才是至上标准。阎肃先生的感悟敏锐而深邃，及时而广袤，可与其相论者不过是沧海中的麟麟角角。

艺术是生活的比喻。在先生那里，生活更是艺术的营养。阎肃先生，是一名气度超然脱俗的真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