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周末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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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2015年12月20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那一抹绿
吕亚丽

那是母亲所有的陪嫁物件中唯一起眼的家具——棕黄的写字桌带有两个小柜子,中间的抽屉有一个雕花的把手。抽屉里珍藏着的,是母亲旧时光里的温情,是记忆中那一抹动人的绿色。

抽屉里的信有三十七封,焦黄的牛皮纸封面,各种图案的邮票,形状不一的邮戳。相同的是,每封信上的收件人姓名都是母亲。而右下角写的寄件人的名字,已被母亲的双手摩挲了好多次,淡蓝色的钢笔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可我们都知道,那个远方的寄信人是父亲。

镇上邮局里的邮递员叔叔是位浓眉大眼的青年,他右腿有点残疾。每次我去帮母亲拿信的时候,会迫不及待地报上母亲的姓名,他总是微笑着,挪步到一个绿色的大邮包前,一层层地翻找。记忆里的邮包有很多个夹层,每一层都有标签,上面标注的地址详尽到具体的村子。叔叔找出信之后总会轻轻拍打掉上面的浮尘,然后把信递给我。我至今都记得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记得我们之间那种神圣的交接和传递,我会把信装在书包里某本书的夹层中间,防止它被我揉弄出褶皱。

母亲读信的时候我总会双手攀在她的脖颈上跟她一起看,小学二三年级的我并不能完整地读出信的内容,但我能大声念出首行的称谓:淑云妻,这时母亲总会羞涩地抿嘴一笑。母亲读信的神态和样子格外温柔娴静,有时候她也会鼻尖发红,眼里泛着点点泪光,每一封信她都会很好地收放起来。晚饭间,母亲会告诉奶奶父亲在外一切都好,也会一并转达他的思念和问候。

最难忘十年前的冬天。下雪的前一个夜晚屋子里还被小火炉烤得热情洋溢,奶奶喜欢在冬夜熬一杯又浓又滚的热茶,母亲会做些零碎的针线活,我翻着一本很旧的童话故事书,被书中一条叫苏丹的老狗的忠心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那个夜晚过后,我亲爱的奶奶再也没有醒过来,清晨母亲带我去邮局发一份电报给父亲。脚下的厚雪被踩得咯吱作响,热气充斥着脖颈、包裹着我们全身,在那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我和母亲两个人显得势单力薄,孤立无援。

我们终于抵达小镇,眼见那一抹绿在寒风中挺立,在空旷寂静中格外鲜明。邮局门口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邮筒张着嘴巴静默地立在一边。母亲和浓眉叔叔交谈着电报的内容,我站在门后,搓着双手,眼眶发红,叔叔递给我一杯热水,顺便告诉母亲可以删减几个字省去几块钱……

我和同龄的玩伴童年几乎都是相似的,我们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留守儿童,但父亲们常年在遥远的南方打工,亲情与我们而言,是部分缺失的。在那个手机不像现在一样普遍的年代,那间绿色的小房子,是我们唯一能得知道父亲消息的地方。那一抹绿色,让我时常牵挂和想念,但也填补着我的缺失与遗憾,那一抹绿,是童年最闪亮的色彩。

高中在市里上的寄宿学校,空闲时喜欢看书,也会写一些东西投稿。有一次班主任说投稿的文章获奖了,让我带着身份证去邮局领取稿费,永远难忘当时的心情。那是我第一次尝到成功的喜悦。市区的每一条街、每一家店都是陌生的,一路上和每个人擦肩或者对视都让我心生怯意,直到我看到那一抹熟悉亲切的绿色,紧张的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市里的邮政大厅宽敞明亮,我填好一张纸就收到了从窗口递出来的54块钱,工作人员的目光是善意的、赞许的。后来四处投稿也会频繁获奖,从学校到邮局的那条路更是渐渐熟络。那一抹绿,让我一笔一划的努力得到了肯定,承载着我高中时期发光的梦想。

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我固执地填了南方。那是距离家几千里之外的地方,那里的冬天格外湿冷,寝室里也没有取暖的设备,我经常蜷缩在被窝里给母亲打电话。有一个周末,我接到电话通知去邮局取东西,是母亲寄过来的厚棉被。那一抹绿,又传递给我家的温馨。

如今,我已面临着毕业,成长于我而言,是简单平静的一步步。每个人会经历的过程,我都有参与。以往日子带来的期待与失落、荣耀或思念,还有一些盘错的细枝末节,那一抹绿贯连着我的一切,它让过去有迹可循,让成长有声有色。

中国邮政历存一百二十年已久,在那个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的年代,它安抚了多少人漂泊孤独的心。今天,各种快递公司出现,相比它们而言,中国邮政之所以经久不衰,除了带给我们生活中的便捷以外,还留有一份浓浓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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